七月初九,宜开市、乔迁新居,忌嫁娶、行丧。
这一天清晨,袁恪带着颜良、田丰跟几个侍卫出现在了许都南郊。他们此行都穿着不显山,不露水的粗布短褐,扮成商人模样,混在进进出出的人群里,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许昌是曹操发迹之地,自从汉朝皇帝迁居此地以后,更是连鸡犬都升了天,隐隐有发展成为能与洛阳、长安比肩的大都市之势。
袁恪进了城,才明白跟许都的繁华相比,邺城实在是差得有点多。在铁匠铺子里传来的叮叮当当声中,几个年轻的女子坐在门边专心地织锦,她们的成品摆放在门前的架子上,色彩鲜艳亮丽,花纹规整细腻;离他们不远,便是售卖瓜果蔬菜的小摊子,水泄不通地围了一大堆人,因为两三文钱的买卖唾沫横飞,赶着驴车来卖腌菜的汉子,兴许是觉得吵闹,掀起坛子盖儿扣在头上呼呼大睡,叫空气里弥漫着满满的酸味;上下两层楼的酒肆里热闹非凡,家里有几个闲钱的富家子弟们落坐在临街的位置大吃大喝,没吃干净的鸡腿鱼肉便丢了下去,被几个垂涎了许久的乞丐分而食之了。
他们正打算往西边的客舍走,耳朵里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吆喝声:
“神医出诊,造福万方!”
“咱们这位华神医可是享誉华夏,还给当今皇上看过病哩!”
他忍不住转眼过去,发现是一堆人簇拥着两个干瘦的年轻汉子。这两个年轻汉子都是一身长袍打扮,各握着一面竹竿挂起的幡,一面上书“回春妙手”,另一面上书“济世良药”。众人正在叽叽喳喳地议论,忽地从人群里挤上前来一个妇人,扑通一声跪在倒地,哭泣道:“华医仙医术高明,从鬼门关上救了我患怪病的丈夫,今天献上钱一千文,只为报答医仙的再造之恩!”
见到这一幕,人群里炸开了锅:
“嚯!一出手就是一千钱!”
“看来这个医仙,是真的有本事啊!”
“不知他是治好了什么恶疾啊?”
正在这时,又有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一拱手,大声道:“华神医在上!我家家主久慕盛名,派小人特意从陈留赶来,务必请神医去府上坐坐,愿奉上金饼一枚,以酬神医!”
在围观众人沸反盈天的窃窃私语声中,长袍男子走上前来,施了一礼,高声道:“多谢这位大哥厚意!只是师父说了,他的夙愿乃是悬壶济世,救民于水火,许都有这么多病患尚待医治,治好他们之前,师父他老人家是不会走的!”
中年男子讪讪而退,淹没在了一波又一波急于求医问药的人流中。神医的两个徒弟相视一笑,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卷布幔,叫道:“神医自今日开始,在城西永益堂坐诊,诊金仅需百文!”
袁恪本来就很牵挂颜良膝盖的伤势,当场就要拉着他去凑这个热闹。颜良好说歹说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说动他,于是便由田丰带着卫兵们去客舍入住,他们两人先去永益堂走一遭。
永益堂坐落在城西的中心位置,如此寸土寸金的地界竟归了一间医馆,也算是奇事一桩。他俩来到门口,正想进去,却被一人拦住,袁恪抬眼一看,正是刚才登台吆喝的两名徒弟之一,只是身上的布袍子已经换成了光鲜亮丽的素色锦袍。
徒弟把嘴一撇,拿手一指门左边,不客气地道:“没看见都是人吗,上那儿等着去!”
要是照颜良往常的性子,非要和他吵起来不可。但他不愿辜负袁恪的好意,也明白本事高一尺,脾气高一丈的道理,便忍下了这一阵,默默地坐到队伍的后边去了。
他们刚刚坐定,就看到一对夫妇从面前走过。妇人面带愁云地问道:“父亲吃了神医的药,怎么反而一天不如一天了?”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道:“神医说要以毒攻毒,捱过这几天就好了。”
虽然他们巳时刚过就到了,但是等轮到他们的时候,也已经快要正午了。守门的徒弟收了钱,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把他们带上了二楼的药房。
药房宽敞明亮,两边叠置着好几层盛放中草药的案板,药香扑鼻。一个面如冠玉,胡须修长的中年人端坐在正当中,他约莫四十岁上下,头戴薄纱进贤冠,身穿拖地的白纱长锦袍,手扶一杆枣木杖,颇有种大隐隐于市的道骨仙风之态。
袁恪上前拜道:“参见华神医!”
神医连眼睛都没睁开,拖长了音调问道:“是谁来看病啊?”
“是我大哥。”袁恪一指颜良,“请神医看看他的伤恢复得如何?”
神医咳嗽了两声,问道:“你是哪里受伤了啊?”
袁恪抢先答道:“他摔伤了膝盖。”
神医“嗯”了一声,伸出手来,道:“来诊脉吧!”他一把抓起颜良的右手,放在面前的案子上,以另一只手的中间三指搭上了他的手腕。他摇头晃脑地念念有词,没过多久,突然大喝一声道:“开方,抓药!”
袁恪问道:“神医要开什么方子?”
神医一捋胡须,得意道:“你大哥的膝盖伤势严重,我替他开了贝母散的方子,只需将贝母、甘草各半两捣细,煮糯米水服下即可。但这贝母要捣成粉末,太粗、太细都有损药效,颇费功夫,二位若是不会,我们还有代为加工药材的活计,另付一百文就可以享用,二位意下如何?”
袁恪见他连颜良的伤口都没有看,单凭号脉就开了方子,不禁心生疑窦,问道:“请教神医,我听说以贝母入药可以润肺止咳、缓解疲劳,但我大哥受的是外伤,这方子怕是不对吧?”
“放肆!”神医勃然大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道听途说了两句混账话,便敢来质疑本神医!你若是想眼睁睁地看着你大哥落下残疾,就不要听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