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了埋藏在自己心底的话，立马羞得低下了头。但出乎她的意料，对面的袁恪却陷入了沉默，这让她一时有些慌乱。

“难道……他其实并不喜欢我么？”甄宓陷入了不安之中，“那我该怎么收场？”

她偷偷抬眼去瞟袁恪，一看见他的脸，内心的忧虑就荡然无存了。因为她看到，袁恪的喉咙不断抽动，眼里闪出异样的光芒，一向平和的脸上因一时无法容下这么复杂的情感而显得有些局促。

突然，袁恪笑了，脸色因不知所措而憋得通红，她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窘态。

“你能这么想，我很开心……”袁恪颤声道，“但我却不能让你置身那样的险境，怕是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甄宓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但袁恪的这副模样，让她看了心里很是难过。她抬头看看天空，正是长空万里，碧山凝云的好天气，但她却总觉得她们二人被一片浓重的乌云包裹，看不到光明，这让她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袁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见她神色黯淡，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话不妥，急忙补充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自己也会多多小心，尽快回来见你。”

甄宓轻轻抿起嘴唇，靠着游廊坐下，目光转向了水塘里那一对交颈的鸳鸯。她发了一阵子呆，缓缓说道：“你知道么……我跟袁熙的婚事……是不可能成的。”

袁恪叹了口气，也说道：“我……我也不希望它成，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他。”

“这只是一方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你不知道。”甄宓苦笑道，“你知不知道，袁熙的婚事，不仅不会跟甄家成，就是另外换一家的女儿来，也是成不了的。”

“啊？”袁恪听她这样说，感到脑袋里冒出了一大串问号，“这是为什么？”

甄宓轻声说道：“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他喜欢男人。”

她这话一出，袁恪只觉得脑袋里所有的问号都迅速聚集在了一起，而后猛地炸开，让他明白了很多以前他怎么想也想不通的问题。

他曾经好奇过，为什么袁恪和张南都是堂堂七尺男儿，却偏爱涂脂抹粉？为什么他们俩都是领兵打仗的人，可说话的腔调却听起来那么奇怪？为什么明明未来的妻子在邺城，可袁熙却一年到头也回来不了一次？

“张南，是张南！”袁恪激动地叫道，“袁熙和他……对不对？”

甄宓默默地点点头，问道：“你见过他？”

“上次回来见过一面。”袁恪老实地说道，“他身上的香气比女子还要浓，所以我印象还挺深的。”

“原来张南都来过了。”甄宓笑道，“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打算公开这件事了。”

“这样不是很好么？”袁恪问道，“你的家人知道这件事么？要是他们知道了，应该不会善罢甘休吧？”

但甄宓的脸上却出现了悲戚的神色，忧伤地说道：“就算他们知道了，又能如何？自从先父去世以后，无极甄氏就远远不如以前了，家族里的长老们都盼着能攀上袁家这根高枝，又怎么会顾念我的死活呢？”

袁恪见到她黯然神伤的模样，心底又多了几分怜惜。自从他知道了甄宓的身份以后，他们之间的交往就达成了一种默契——或许也可以说成是妥协，那就是不该说的话绝不说，对方不想听的事绝不提。在他看来，关于甄宓，关于未来，都是他说话时须小心翼翼避开的暗礁，所以这段日子，他们虽然相处得很愉快，但他总觉得有一层隔膜挡在两人之间，时不时地让他进退失据，无法泰然处之。

现在，甄宓猝不及防地告诉了他实情，捅破了这层隔膜，让他在震惊之余，也有了坦诚相待的勇气。他柔声道：“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很感激你，因为你是这个家里，少有的不把我当怪物看的人。后来，当我知道你是我以后的二嫂时，我的心里很难过，但总是忍不住想要再见你的面。现在我都明白了，你与袁熙不是情投意合的人，平日里你对刘夫人曲意逢迎，个中苦楚必然一言难尽，你已经背负了太多东西，我不愿叫你徒增烦恼。我这就去向父亲禀明此事，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也要让他取消你与袁熙的婚事！”

甄宓再次抬起头来，已经泪水涟涟。她紧咬嘴唇，颤抖着说道：“四公子，你不能这么冲动。你现在去找大将军说件事，他是一定不会相信的，事情反而会无法收场！”

“那我该怎么办？”袁恪的笑容也有些苦涩，“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吧？”

甄宓说道：“你这次不是要去许都么？虽然打仗的事我不太懂，但我觉得既然你甘愿身入虎穴，那就一定会立下很大的功劳。不如就等到那个时候，你再找机会与大将军提这件事，成功的机会要比现在说大得多。”

“可是……”袁恪还是有些犹豫，“我不知要去许都多久，要是在这期间……”

甄宓看出了他的担心，笑着宽慰他道：“我向你保证，在你回来之前，我一定照顾好自己。刘夫人现在很听我的话，我想自己还能拖一段时间。”

袁恪这才把心咽到肚子里，通身都感到无比畅快，笑着说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现在急着赶回延津去，等我下次回来，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甄宓的情绪已经平复得多了，这时听明白了袁恪的话中之意，脸又腾地一下红了。她把目光转向一边，轻轻地说道：“你在许都也要多保重，我之前给你的平安符，还带着没有？”

“当然带着！”袁恪玩笑道，“我的性命，可就要仰仗它了！”

甄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里的目光比月华还要皎洁，她伸出纤纤玉手，娇嗔道：“你要好好地回来见我，咱们击掌为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