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九伯焦躁地来回扇着弥漫在空气里的烟尘，大嚷道：“你到底会不会点火，怎么弄得到处都是烟？”

袁恪装作歉疚地说道：“对不起啊，程老爷。前几天雨太大了，砍来的柴火都湿了，所以烟大。”

“随你吧，我可没空跟你扯淡！”程九伯撇撇嘴，“我问你，这儿刚才有人经过吗？”

“没有啊，程老爷在找谁？”袁恪一本正经地说道。

程九伯接过家丁手里递来的画像，摊开让袁恪看了一会儿，板起脸说道：“这个人，是当今世上最大的反贼李自成！他……算了算了，我跟你也说不着这个！”

袁恪瞪大了眼睛，问道：“这么大的反贼，怎么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程老爷莫不是搞错了。”

在程九伯眼里，袁恪不过是个泥腿子，所以不乐意搭理他，便朝身旁的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心领神会地上前两步，大声说道：“老爷先前接到密报，闯贼跟他手底下的人走散了，所以在九宫山里设下埋伏，没想到竟然叫这厮走脱了！”

“走散了……”袁恪眼睛一转，笑着问道，“敢问这位大哥，李自成手下的兵马有多少？”

“这个嘛……”家丁托着下巴苦苦思索，“估计得有十几万吧？”

袁恪装出害怕的神情，夸张地说道：“哎呀呀，程老爷，那要是被李自成手底下的人发现了你们在这里，那可就要危险了呀！程老爷听我一句劝，赶紧逃离这个危险之地吧！”

程九伯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自然，反驳道：“你懂什么！九宫山里这么难走，他们就算人多，又有什么用？”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却突然下意识地愣住了，他缓缓抬起头来，凝望着那一束高耸入云的黑烟。

“你！”他脸上的肌肉都纠缠在了一起，让他这张干瘦的脸看起来异常狰狞，“你这个臭小子！你弄出这么显眼的烟柱，不就把那些反贼引来了吗？”

“对，对，是我大意了，请程老爷原谅。”袁恪一边喏喏称是，一边抱起身旁的柴火，把它们全部盖在了火焰上。

“他娘的，我看你小子是故意的！”程九伯勃然大怒，飞起一脚把柴火踹得到处都是，“怪不得搞了这么多湿柴火，就是专门为了放烟吧！”

正在这时，一阵坚实有力的脚步声从袁恪身后传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袁阿四等人及时赶到了。

袁恪的心里更加有底了，他缓缓站起身来，昂头说道：“不错，这烟我就是故意点的！”

程九伯惊讶得好半晌才合上嘴，他大叫道：“好哇，这小子是闯贼的同党，给我拿下！”

他手下的家丁们听到号令，纷纷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就往袁恪脖子上架了七八柄刀！

“放开我大哥！”一声雷鸣般的咆哮突然炸开，正是手持长棍而来的袁阿四。在他身后，还有二十来个年轻汉子也都眼含怒火，仿佛要撕碎了这帮胡作非为的狗腿子。

“你……你们想干什么，难道想造反吗？”程九伯一向鱼肉乡民惯了，没见过这种架势，心里不禁有些发怵。

“早他娘的想造反了！”袁阿四骂骂咧咧地说道，“狗把总跟地主勾结，不给人活路，反正都是死，老子今天就反了怎么的？”

“阿四，不要冲动！”袁恪怕袁阿四打乱自己的计划，急忙拦下了他的话。他直挺挺地盯着程九伯，不卑不亢地说道：“程老爷，我点这堆火是为了你好，你明白么？”

“你在说什么混话？”程九伯苍白着脸质问道，“你把反贼引来，不就是想要我们的命吗，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袁恪摇摇头，说道：“你这么说就错了。要不是我拦你，你早就把李自成的头砍下来了，你有没有想过，到那个时候该怎么收场？你们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李自成手下的人不可能查不到你们的踪迹，一旦他们出手报复，你们这些人的父母妻儿又有谁能幸免？你们总想着拿他的头去讨赏，但要是连命都没了，这些赏赐还有什么用？”

他这些话就像当头一棒，成功唤醒了程九伯等人内心深处对李自成及其部下的恐惧。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更雪上加霜的是，山谷里已经隐约传来了来势汹汹的喊杀之声，想必是李自成的部下已经到了。

程九伯吓得面如土色，急忙喝令家丁们退下，亲自来到袁恪面前，低声下气地恳求道：“小兄弟，我们想通了，不跟李自成作对了，你可得给我们指一条生路啊！”

李自成这条性命好歹是保住了，这让袁恪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见程九伯等人已有悔过之意，不愿再与他们为难，便说道：“大路上有人来了，你们走不了，西边有条小路，你们从那里走吧！”

程九伯带着手下千恩万谢地走了，他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林子里，几百名骑兵便从路口冲了进来。为首的一名黑大汉手拎长刀，坐在马上叫道：“把闯王交出来！”

袁恪急忙迎上前去，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黑大汉听了他的话，又从草坑里刨出了陷入昏迷的李自成，伸手一探鼻息，惊喜地叫道：“老田，你来看看，闯王还有气！”

被他唤作老田的是个穿一身破旧衣衫的中年人，他过来看了几眼，一捋胡子，长叹道：“万幸，万幸，都是皮外伤，多亏这位小兄弟了！”

袁恪也笑道：“田大哥客气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再说了，李——”

他话音未落，便被袁三打断：“各位英雄，刚才程九伯带着些狗腿子来过这儿，好像就是他们在追杀这个人！”

“哦？”老田的神情严肃起来，“他们现在在哪儿？”

袁三一指西边的小树林，说道：“往那边跑了！”

“老袁，不能让他们跑了！”老田回头朝黑大汉叫道。

“你就放心吧！”黑大汉立即翻身上马，大手一挥，领着几十个骑兵向西追赶而去。

“慢着！”袁恪没料到事情会朝这个局面发展，急忙劝说道，“田大哥，程九伯他们虽然有错，但是毕竟有所悔改，没有对闯王下手，就放过他们一次吧！”

老田还没说话，袁三就先急了：“大哥，你怎么这么糊涂？要是程九伯他们不死，改天带人来找茬，咱们村子可就都完了！”

袁恪没有理他，而是向老田投去了急切的目光。过了半晌，在这急切的目光里，老田叹了口气，缓缓地开口说道：“小兄弟，打仗不是过家家，这事儿你就不要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