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元被废,明面上是因为贪墨宗祠修葺款项,不敬祖宗。”
“但属下多番调查印证,许是李乾元扒灰被李乾务抓住了把柄……”
朱明握住缰绳的手一紧,扭头看向徐四平。
他摇头失笑,很是无语。
色字头上一把刀!
古人诚不欺我!
“这李乾务是个狠角色啊,拿着大哥要命的证据扳倒他,还杀了张氏保全家名声,同时也避免了李乾元狗急跳墙。”
徐四平道:“不仅如此,这小子还把族产分润出去,李家如今被他搞得铁板一块了。”
朱明道:“确实有几分聪明,但也仅此而已了。”
徐四平沉吟片刻,又道:”王爷,要不要把这事抖搂出去?”
朱明想了想,说道:“你看着办,反正李家已经是砧板上的肉。”
说话间,前方庄子已经近了。
一个拎着背篓,手拿火钳的老汉忽见眼前走来乌泱泱一大群人。
当即吓了一跳。
“你……你们是什么人?”
石大恶狠狠道:“老头,你嚷嚷个锤子!”
“我们是王府护卫,这位是王爷。”
老汉人老成精。
虽然一辈子没走出过庄子,但总是有几分看人的眼力见的。
领头的英武少年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皮袄,白色的貂皮帽子很是扎眼。
一群护卫也是个个穿着厚实的棉衣棉裤,佩刀背弓,神气十足。
老汉不顾积雪,跪倒在地。
“见过大老爷!”
老汉不敢得罪贵人,磕头就完事了。
朱明眼神如刀,剜了石大一眼。
随即翻身下马,扶起老汉。
这老汉穿着破旧,棉布袄子很是臃肿。
外面一层黑垢。
朱明定睛一看,却见脖颈边上露出几根黑黄的稻草。
他伸手摸了摸棉衣,触手并非棉絮之绵软,竟是硬扎扎、空落落的稻草。
老汉战战兢兢站起来,一脸惶恐与茫然。
朱明解开大氅,亲手给老汉披上。
“老爷,这是……”
皱纹如沟壑纵横,嘴皮直打哆嗦。
朱明深知人的心理,直接转移话题道:“老人家,你这大冷天出来干啥?”
果然,老汉不哆嗦了。
老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忙把背篓拎到一边。
“回老爷的话,老汉在这捡粪呢。”
老汉右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皮质的大氅。
朱明和颜悦色,问道:“我看咱们庄子上这些水田不错,今年收成怎么样?”
老汉不疑有他,主家问问田地收成,没什么不好说的。
说到田地,他有些放开了。
他躬着身子道:“咱们庄子上都是上好的熟田,又靠水,一年能有三石稻,外加一石半的杂粮。”
说起收成,老汉有几分自豪,嗓门都大了几分。
朱明略微有些吃惊。
要知道,大明可没有各种化肥,也没有后世经过高科技培育过的良种。
亩产三石稻,约摸四百五十斤,绝对算是丰产了。
朱明笑道:“这样丰产,恐怕小青山这一带绝对是最好的收成了!”
老汉也跟着赔笑两声。
身后一众护卫站得笔直,静静听着王爷和一老头拉家常。
当看到王爷给老汉披上大氅时,不少人震惊之余,眼眶红了。
朱明手下几乎都是穷苦出身。
王爷能善待老汉,其实就是善待他们。
何为仁义?这就是仁义啊!
不少人更加坚定了追随王爷的决心。
朱明继续跟老汉聊了几句。
见老汉放下心防,朱明忽然问道:“小青山这一带种自个田地的庄户人家多么?”
老汉不疑有他,疑惑道:“哪还有自个的田地,不都是老爷们的田地?”
“可不敢要自个的田地,交完官粮还不如在庄子里给老爷您好好种田。”
说完,老汉又给朱明磕头道:“老汉多谢老爷仁义,如今只收三成地租,庄子里家家户户都能吃上几顿饱饭了!”
朱明面带微笑,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发冷。
冷,冷到骨子里。
眼前这个老人是如此勤劳质朴。
他不会知道,当一个国家没有自耕农的时候,亡国之祸不远了。
老人的言语中透露出不少信息。
第一,瑞昌的土地兼并很严重,自耕农阶层崩塌。
第二,自耕农不愿意名下拥有田亩,苛捐杂税过重。
第三,士绅藩王拥有大量土地,但特权阶层偷税漏税严重。
佃户是受到地主肆意剥削的,家无余粮,抗风险能力极小。
一旦有灾难就会变成难民,甚至乱民。
而朝廷收不上来税,既无法赈灾,还会狠狠加税盘剥那些无权无势的自耕农。
总而言之,这就是个恶性循环,大明从根子上已经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