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娘家出了这么大事,你一声不吭,白眼狼!”
说着,陈氏把手里缝补的棉衣扔到一边,别过去脸。
吴老实想着王府的光景,正神游物外呢。
吓个不轻!
他眉头紧皱,脸皮上的皱纹都能夹死蚊子。
想了想岳丈家的情况,吴老实苦涩道:“你拿我发火就算了,别出去宣扬。”
“我一个手艺人,勉强做得生意,哪里有本事去管衙门的事?”
“那贾师爷连王府的虎须都敢挠,那日隔壁肥皂铺闹事,你也是看到了。”
“难道指望我能带着一群厮杀汉去给才生主持公道?”
陈氏闻言默然垂泪,良久,哭嚎道:“才生真是个不知轻重的,怎会招惹黑了心的贾师爷!”
“如今这可怎么办?”
吴老实也是心有戚戚。
俗话说,“破家县令,灭门令尹!”
莫说县尊、知府这样手握重权的地方官,即便是小小里长,若想使个坏,也有法子令小门小户家破人亡!
吴老实心知妻家惹了这样的大祸,这个年是过不好了。
原来,吴老实的小舅子陈才生原是县衙壮班衙役。
虽是连吏都称不上的三班衙役,但也有几分职权。
可惜,陈才生不知怎的,近来大大得罪了师爷贾银。
贾银此人睚眦必报,本就失利于王府之事,心气不顺。
如今有衙役冲撞于他,自然要拿来撒气。
衙门里的胥吏师爷之流,整人的办法层出不穷,教人有苦难言。
这不,贾银随意使了个坏,便教陈家生死两难,大祸不远。
吴老实妻家受征调服徭役。
若是一般的苦差,诸如修河坝、铺路或是信差也就罢了。
如今还算太平,至多累死半条命,倒也没有性命之忧。
但妻家今年的徭役,却是被派去看管粮库!
要知道,这种粮库素来就是硕鼠无数,其中亏空不知几何。
进去服役的平头百姓,胥吏有的是法子盘剥。
不逮住机会敲骨吸髓,这帮胥吏断不可能罢手的。
因此,家破人亡者不知几何!
妻家再怎么说也是衙役,吴老实自然也曾听闻县衙盘剥小民的龌龊事。
诸如此类“故事”,衙门这些胥吏早就玩出了花。
小舅子陈才生平日里茶余饭后也没少吹嘘。
以往都是当个传奇故事听,没曾想今天却是应验到自家了!
吴老实长吁短叹,无可奈何。
贾师爷拿捏死他这小商之家,或许比整垮妻家还要简单。
整垮妻家,贾师爷还要慢慢来,走一遍程序。
若真想对他出手,栽赃嫁祸,衙门捕快立马就能上门拿人!
吴老实心中哀叹之际,这边,陈氏哭哭啼啼,又哀求道:
“孩子他爸,我娘家平日里待你不薄,才生也总帮衬着咱家。”
“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吴老实知道妻子所言不假,妻家对他确实不错。
他一脸纠结,这事哪由得他掺和进去。
吴老实磕了磕烟枪,猛吸了几口。
他咳嗽了几声,拧着眉头道:“你说说,咱有什么法子帮才生?”
陈氏闻言意动,她小声道:“前阵子王府求你办事,也算几分情面。”
“要不……你去王府试试?”
吴老实听完,也被气乐了。
他睁大眼睛,怒道:“求我?我是个什么东西,你哪只眼睛看到王府来求我?”
“我要是有那么大的面子,早舍了这张老脸去王府求爷告奶了!”
陈氏眼见希望破碎,嚎啕大哭。
吴老实被妻子的哭嚎搅得心烦意乱,拿着烟枪吞云吐雾也不能稍解烦躁。
他越想越气……
恨妻家惹是生非,恨贾银心狠手辣,恨世道不公,也恨自己无能为力……
良久,吴老实猛拍了一下桌子,霍然起身。
“罢了,这狗日的世道,老老实实指不定那哪天就被这群黑了心的畜生吃肉喝血!”
“老子蹉跎半生,也是受够了这鸟气!”
说完,吴老实扔下一句话,就昂然出门了。
“你在家哪都别去,我马上去王府!”
……
王府。
吴老实穿过层层门廊,才在下人的指引下见到了徐四平。
下人指引他到了偏院门口,就飞一般地跑掉了。
好似这院子里有什么洪水猛兽。
吴老实想到徐四平不苟言笑的面孔,不免心有惴惴。
徐四平见到吴老实,心中还微微有些讶然。
当日他见吴老实在坊市内声闻不错,又是个做惯生意的老商人。
一番调查之后,发现此人背景清楚,还算良家出身。
王府如今缺少人手,就想着招揽他到王府做事。
但没想到吴老实竟然犹豫不决。
一段时间未见,徐四平也把此事丢开了。
如今乍一见,徐四平一脸玩味,笑道:“吴掌柜,咱们又见面了?”
徐四平言语里带了几分揶揄之色。
吴掌柜也是老生意人,迎来送往,也是见惯脸色的。
他略微有些尴尬,咬牙道:“徐管事,小的先前不识抬举,还望徐管事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