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哀牢不是绝对的,“羊”群在挣扎、在腐蚀,随着它的每一次蠕动,那牢笼上的灵魂都在不断崩溃、瓦解,突围只是时间问题。
可古戎最缺的也是时间。
他之所以会选择西山小径,原因就是因为此处不允许大部队驻扎,天牧关的人口有限,即便全部变成“羊”,区区四百多人,也无法将正面的鲜卑部队撕开一道口子。
“羊”是无敌的怪物,可它们是会知道累的、是要吃饭的,如果鲜卑人一旦察觉到了这点,光凭人海战术,就可以将他们拖死在战场上。
黑泥之中,古戎长叹了一声,这是他的宿命:
“唉!”
随后他的半具身体,缓慢上浮,直到离开“羊”群的庇护。
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准备两年了,所以此时此刻,无需任何心理建设、无需任何事前准备。
他离开了“羊”群,出现在黑泥上方,让这黑泥形成阶梯,跟随着这梯台,他缓步向上。一边走,他口中一边低语喃喃。
无论是鲜卑、还是陈启,他们都无法听清这话。
听不清,但他们能看见。
随着古戎的低语,天上似乎更加明亮了,这不是日出,而是纯粹的光;而在这西山小径,在这两条山谷的夹缝中,却更加晦暗了,光线都透不进来。
渐渐的,上面亮得看不清天幕,下面黑得看不清路径。
此间一切,都藏于这阴阳二色之中。
古戎一直向上走,直到走到了“羊”群的顶点,“羊”群将他托举,直到了这光与暗的界限之处。
“阴阳!”
这次他口中所说的,陈启听清了。
这不是率性而为,而是一场已经准备良久的祭祀。
阴阳家,这个学派起于春秋时齐国人邹衍,以“深观阴阳消息,而作迂怪之变”盛极一时,其起源于群经之首《周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等四类。
此番光景,正符合阴阳学派之中,所说的天地。
陈启这头的考虑才结束,场中另外的变故就开始了。
古戎站在光暗之间的分割线上。
他的上半身皆在光明之中,肿胀的肌肉极限扩张,甚至将皮肤撕扯开来,血流如注;下肢则浸泡于黑暗,机体不断瘦削,惨白的骨头、狰狞的血管,仿佛风吹一下就可以将这些东西撕破。
可古戎,他似乎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脸上只有平静与安详。
与这个变化同时发生的,还有他的气息。
古戎,本是在五阶。
阴阳家的分级陈启不清楚,可武道境界却显露于外。
武道五阶、五阶上境,突破。
武道四阶、四阶上境,突破。
武道三阶。
近在咫尺的变化,陈启通过“羊”群能看得清清楚楚。
阴阳之下,万物交感。
天地之间,只有此刻,也唯有此刻。
……
鲜卑人的反应比预料中还要快,那些血色的锁链,在古戎登上阶梯时,就已经蠢蠢欲动了,不过,它们束缚了“羊”群,“羊”群同样也限制了它们。
黑泥包裹在这些锁链之上,让对方的移动无比迟缓。
古戎的仪式,似乎结束了。
他站在光明之中,脚下全是黑暗,他看向了那头人,满是鲜血和汗水的脸上,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
“面对我,崽种!”
那鲜卑的头人献祭了族人,可自身的实力没有丝毫增强。
古戎一手探向他,指骨成爪状。
下方的黑泥顺势而动,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如同爪牙一般,彻底将他包裹。
随后那头人被提到空中。
可是在那人脸上,丝毫没有痛苦的神情。
他在笑,笑得无比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