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神色凛然,在临时的军帐内来回踱步。
袁彬低着头,使劲掐自己胳膊。
他不可以有怜悯之心,不可以改变历史,不可以告诉小皇帝也先的围困计划。
“是集中兵力,还是派后军与也先作战?”朱祁镇突然开口。
空旷华丽的营帐内,除了小皇帝,只有他和王振。
王振正在按压香灰,半点没有接话头的意思。
袁彬知道,他应该像王振一样沉默。
作为封建权力的附庸者,政治和军事上,永远不能在皇帝没有下定决策或者表露出倾向时,表达自己的观点。
尤其是他们这种在皇帝身边的人。
袁彬张了张嘴,他看见小皇帝的眼睛猩红的可怕。
“臣认为,应当固守势力,尽早撤退。”
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袁彬低声叹口气,低下头,闭上眼睛。
错过了小皇帝向他投来的,带着诡谲的目光。
袁彬这句话,仿佛才是促使朱祁镇下定最终决心的压手。
当夜,朱祁镇派恭顺候,带一万五千京营士兵,作为后军与也先作战。
结束当值,换人轮休。
袁彬从华贵无比,却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营帐中出来,长长吸气,又长长吐气,叉腰站在地形崎岖的驻扎地上,任由寒风侵袭。
该想想以后的事了。
袁彬挥了挥膀子,做了套全国中小学生第八套广播体操。
时代,在召唤!
……
袁彬还是比朱祁镇早几个时辰知道了恭顺候战败的消息。
那个时候,他正在和李贤喝茶。
从前工作的时候……明明也就一个多月前的事,现在提起来,居然像是上辈子的事。
袁彬摇摇头,笑道:“我从前有个师父,就爱喝茶。”
袁彬和李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李贤不嫌弃他是个武夫莽汉刽子手,他也觉得李贤这个人,聪明,聊得来,有些地方格外耿。
李贤提起茶壶,替袁彬续了杯茶,抖了抖衣襟:“不知道恭顺候此战如何了。”
袁彬轻啄一口,捧着茶杯在手里来回转。
“也先有十万骑兵。”
李贤看了看袁彬,苦大仇深道:“袁贤弟的意思是必败无疑了。”
“要是能活着回去,还做什么劳什子的官,不如回家喝茶看书,清风两袖。”李贤叹道。
袁彬抱着手臂打趣:“你们这些清流臣子,不做官不都是回家卖红薯吗?”
李贤哈哈大笑,与方才一脸愁容截然不同。
……
八月十三日,亲征军进驻雷家站的第二天。
恭顺候、成国公相继战败,亲征军兵力损失达三分之一。
袁彬站在瞭望台上,看着接连战败,却依旧身姿勃发的朱祁镇。
朱祁镇下令,自东南方前进,进驻怀来城。
本应是高兴的事,但袁彬知道,怀来城早已被也先部队攻破,城池失守,无据可守。
小皇帝,注定会被逼迫至怀来城二十里开外的土木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