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休恍然,说道:“我当时还以为是黄明的传送阵出了差错可这事院长你是怎么知道?”
周院长不再隐瞒,将事情的过往和盘托出:“你决赛那天乐宫的人派人在你使用的传送阵上动了手脚,让你误入自闭室而错失比赛。”
“如果这个计划当初成功了,那么所有人都皆大欢喜,也就不会再出这档子麻烦事了。”
庄休有些惭愧地低头,却突然想到一种惊人的可能,他说道:“当时是张时鼎先生将我从自闭屋里救出来的,那他是不是其他七院安插的内奸?”
周院长对着庄休的双眸不置可否,端起酽茶嘬了几口,强打起精神道:“蒹葭城内守卫森严,虽然近些年来甲班的学生不断出事,但他们没有一个是在蒹葭城内出现意外。你说张时鼎会不会是其他七院的内奸?”
庄休琢磨着周院长话中的意思,好像救他出来的张时鼎真的只是赶巧路过,然后“顺便”救他出来,没有别的企图。
可这样的理由很难令人信服。
周院长见庄休越来越纠结,叹了口气劝道:“你啊,还是读书少了。张时鼎的事不需要你多想,毕竟人心隔肚皮,他究竟是好是坏谁也说不准,全靠他自己心中度量。”
“而今日叫你来承事殿,除了想考究你对这次事件能看透几分外,最重要的还是先解决这场危机,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应对之策?”
庄休果断摇头,这几日不论飞鸽上闹得有多沸沸扬扬,他都不管不顾,哪有费过脑子想解决办法。
周院长眼里终究还是有些失望,他本想在甲班的这几人中挑选几个能够洞若观火、明察秋毫的贤士以附辅佐他的继承人。
可眼前的庄休连七院这么明显设下的局都看不破,这样的资质远远达不到他心中治理国家的能人水平。
因此,周院长也就没了考察庄休之心,而是将他早已计划好的应对之策告诉庄休。
他说道:“既然你无法胜过其他的人乐艺,那么我们便扬长避短,以次攻之。田忌赛马的故事可曾听过?”
庄休点头,周院长便继续说道:“田忌赛马,以己上对敌中以己中对敌上,用谋略赢了两场,而解决这次危机的最合适的人选便是第二席的褒姒。只要你和书院配合,说他院乐师想要挑战你,就必须先胜过第二席的褒姒,不然就没有资格与你对决,那么你便可明哲保身,周御书院也不会落下什么暗中操作的坏名声,这样一举多得,是为上策。甚至周御书院反而能因祸得福,留下第二席之位的乐师便能力挫其他七院乐师的美名。”
庄休脸色阴沉,他深觉周院长此计甚妙,可谓无懈可击,将方方面面都顾全地滴水不漏。
但!
这番妙计将所有的压力都推脱给了庄休有些看不惯的褒姒肩上,若是她最终胜了,那么他还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再博得一些虚妄赞誉,所有人都会以为第二席的褒姒已经能横扫其他七院的乐师,那么第一席的他理所当然地能做到。
可真相到底如何?他自己最是清楚明白。
他以前一直认为历史书上那些送女人、送公主以向敌国求和,将国家大运压在女子肩头的君王都是昏庸无能、懦弱至极的无耻小人。可现在他的处境不也与那些昏庸君王差不多吗?同样将大任推卸到了无关女子的肩上。
他在这一天也成为他曾经鄙夷的那种人,却偏偏无力反驳。
这种感觉就像你攒着一腔怒火却无处发泄,挥舞着拳头却不知击打的目标是谁。
愧疚、无力、羞恼、阴郁、痛恨数不清的负面情绪涌上心头,令庄休十多年来第一次懵懂知道了责任的重要。
如果一人无法扛起自己肩上的责任,那么他就会给旁人带来无尽的麻烦,现在的庄休便是这般
周院长在一旁默不作声,瞧着庄休情绪的异变后,才开口安慰道:“你也不要有什么负担,这是她本来就要面对的一场考验。就算没有你的出现,其他七院也会借着切磋的名义前来挑战,都是迟早的事。”
庄休依旧自责,将过失包揽到自己的身上,说道:“就算她命中本该有这一场比试,但本来属于她的第一席的荣耀不也被我这个窃贼给偷走了吗?这样对她不公。”
庄休想了一会,决定回去就将书院好天籁的第一席的那些奖励全部还给它们应有的主人的手里,只是过了一会,他有些担心道:“其他七院这次有备而来,又来者不善,褒姒她能应付得了吗?”
周院长重重放下手中茶杯,厉声道:“她必须应付得过来!”
庄休被周院长骤然一变地凶厉气息给唬住,他没想到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还能迸出这般能量。
在庄休惊愕周院长的气势之时,承事殿外传来敲门声,周院长缓和下气势,让敲门之人进入承事殿。
“褒姒?”庄休见到来者面容后,瞪圆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院长又如招呼庄休一般,让褒姒与庄休并排坐在他的案几前,也顺手给她倒了一杯墨绿茶水。
周院长问道:“你知道我这次来找你什么事吗?”
褒姒接过周院长的茶水,点点头道:“知道,应该就是明日与七院乐师对决之事。”
周院长露出满意的笑容道:“这次许胜不许败!你要是败了,周御书院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周院长本不想说后面那句,也不愿给褒姒施加压力,可他实在不忍周御书院败落在他的手里,于是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说出他的担忧。
褒姒重重应了一声,接着周院长与他们二人聊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后便让他们二人离开。不过离开前却单独喊住庄休,让他小留一会。
庄休留下,神情落寞地望着周院长,不知他还有什么要嘱咐自己。
周院长在自己案几上翻翻找找,取出一块麒麟样式的玉牌,将它丢给庄休。
庄休翻看这玉牌,不明所以,周院长解释道:“有了这块玉牌你就可以自由通行周御书院藏书最全的藏经阁,至于去不去那便是你的事儿了。我知道你没有修为,学院也查不出你的底细,但还是希望你能在周御书院待得好好的,即便将来为恶,也希望你能做点有出息的恶事,那些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恶事做起来实在丢人,如果你沦落至此,可千万别说你是周御书院的学生,我丢不起这个人!”
说完,周院长就摆摆手让庄休离开。
庄休紧握着手中的麒麟玉,一声不响地返回蒹葭城。
他来到蒹葭城的后院,此时已是黄昏,光线不算昏暗,附近的翠竹叶片上被金辉染色,秋天的萧条和黄昏时分的落寞相辅相成,令庄休的心绪跌至低谷。
他在江面边找了一块膝盖高的石头,也不管上面的尘埃就那么一屁股坐下,然后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开始反思。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发觉自己心中的骄傲被一点一点磨灭,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他似乎就甘愿屈居人后,初来这里时的豪言壮语还在耳边回荡,他的行为却与之相驳。
整天浑浑噩噩,在街边看着人来人往打发度日。
这样的日子不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