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用老伤疤来戳痛处,他洪立棣这些年伤疤上陆续添的新伤,都比这东西吃过的盐还多,跟他眼前还演起来。
只不过依目前的形式,还需依仗忠勇侯府这颗大树,他不愿把事情闹得太僵,只能掏出双方都容忍的底线,赶紧结束此事就是了。
“三百两银子也行,灾民们都等着洪家的救济粮呢!”洪清昇那张扭曲涨红的脸颊顿时绽放出笑意,变脸之快让胞妹洪清莹都些许不适:“叔父心胸之豁达,着实值得小侄学习。”
“贤侄这调整心境之神速,也着实让我自觉形秽。”洪立棣身板笔挺,收回视线漠然沉声道。
说多少就能给多少?洪清昇还是年岁尚小,他手下的任何长工都比这个少君有江湖经验。
“荣姐儿年岁尚小,拌嘴斗架时说些气话,想来也在情理之中。莹妹妹比她痴长多年,不应计较这些小事的。”洪清昇被如此挖苦也没生气,几句嘲讽不能换五百两白银,但能换三四百两也是行的。
三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况且到时洪立棣若用坏账之类借口拒绝给钱,那才是做了无用功,他们如今应该见好就收才是。
原来后宅之事也能有如此裨益,洪清昇如同被打通任通二脉般,整个人都感觉神清气爽,随后便领着众位兄弟,不掩喜色的告辞出门去。
诺大的书房随着他们离去而寂静下来,洪立棣面上那种慈祥积极的神色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欲遏制的怒气与狠意。
只见他蓦地猛然起身,推翻许多紫檀案上摆放的观赏物件,吓坏屋内不少的婢女后,气急败坏的摔开书房门后踏步而去。
赚的盆满钵满也要装成痛心疾首的样子,无他,唯心善也。
“辟支佛菩萨等身,而以化度,非但佛身独现其前,汝观吾累劫勤……”
翠绡手中捧着本泛黄的藏菩萨本意经卷,身板挺直的跪坐在三姑娘身边蒲团上,口中轻声诵读着经卷的内容。
洪清荣看似双手合十,眼睑微闭,可脑海中纷杂念头如魔音般纠缠,让她不免心中顿生烦闷。
洪立棣推开祠堂之门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两个女子跪在无数灵位之前,曼声低吟的佛经缭绕于梁间。
清脆悦耳的念经声戛然而止,翠绡对面色平静的洪立棣做完虚礼,对着闭眸的三姑娘窃窃耳语了小会儿。
只见洪清荣在蒲团上转身,后展袖拜倒在地,缓缓磕下头朗声到:“父亲在幼时曾与我讲过,当年洪老祖驾鹤西去时,爵位曾顺延至年过四旬的嫡长子洪钦友。
那年正逢罗刹敌军作乱,洪钦友奉命歼灭敌军时,不幸中箭而亡。
因老祖膝下再无嫡男,爵位便由庶子洪钦毅,也就是曾祖父承袭。”
“庶子袭爵位难于登天。”洪立棣自知洪清荣此话之盘算,惊诧之余也多几分忌惮:“你伯父未曾亏待过你,为何口出如此狂妄之言。”
这孩子平时极为谨言慎行,怎么忽起如此大野心,虽晓得她终归是为大家打算,但这种大逆不道之言,该骂还是要骂的:
“这些日子里你行踪鬼祟,我只是未曾管教而已。我不管你这些日子结交了何等权贵,竟能让你轻狂至此。”
“从今夜开始,除去必要场所之外,你哪也别去,就在祠堂跪着冷静!”洪立棣越说愈发气不打一处来,似不欲与这不肖子争论半句。
“阿爹!无能者才阿附,大丈夫何必仰人鼻息!”洪清荣脸色铁青,却依旧不死心的喊道。
洪立棣没好气的怒骂到:“满口的大丈夫者,你难道是何男子不成!果真妇人目光短浅,天性使然!”
洪清荣被禁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府内,赵氏派贴身丫鬟送来些被褥桌椅,说就算是如此,也不能落下夫子留的作业,该上的课也是要继续的。
翠绡麻利摆上纸张镇尺,接着又把饱沾墨汁的彩绘缠枝莲紫毫笔递给了洪清荣。自己则在刚搬来的木凳上坐好,守着补课业的洪清荣,顺便把前些日绣的香囊掏出来继续缝制。
一时间祠堂静若无人,俩人皆埋头于手中活计,偶尔几声夜猫啼春的声音,委婉告知着祠堂内二人时间的流逝。
至此处洪清荣搁置下誊写的毛笔,眯眼看不远处翠绡就着烛光,仔细辨别着丝线走向拆股。察觉到她的目光,翠绡不明所以的顿下手中动作。
她回过神来目光重聚,提笔饱沾墨汁,用圆圈框住了课业上那龙飞凤舞的谋字。
洪清荣有意借今日事试探父亲心意,甚至放纵洪清莹整出的闹剧,却没想都已被人欺侮上门,他还能做到心态如此平稳。
如今虽被迫入局为棋子,但她洪清荣也绝非安于现状之人,即便没有家族帮助又有何妨,想要对自己挖骨吸髓,那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
此刻浓重的墨汁一圈圈的加深晕染,已经逐渐有吞噬谋字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