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时,吴大彪子早一巴掌呼过去,此时却因知道不是自己姐妹有些失落,但料想是乡亲,说不定知道她们的消息,也赶紧跑了过去。
果然,跑出人群,就看一位面熟的老汉正在左右张望。
“张大爷!”
“小彪子!”
吴大彪子紧跑了两步,就一下跪倒在了老汉面前,老汉慌忙将他扶起,俩人就这样互相拉着手臂说起话来。
“张大爷,你可知俺姐和月儿他们的下落。”吴大彪子急问道。
老汉顿了一下,才叹了口气说道:“都死了,己巳年那年饿死的。”
“啥?咋能都饿死?”吴大彪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汉摇摇头道:“哎,那年半年没给饷,又没有卖粮的船来,就那点粮食还都紧着当官的、当兵的吃。岛上饿死的人有好几万呢,她们都还算好的,早早就饿死了,再往后不知有多少人没饿死就被吃了的。”
“啊!”东港的夜空中突然传出一阵渗人的嚎叫,把还眉飞色舞讲着柯镇恶容貌的赵震吓了一跳。
等众人围到吴大彪子身边时,那六尺汉子已经哭得不成人形,一双铁手把老汉抓得也跟着痛嚎。
赵震单手成刀砸在他手臂麻筋处,旁边的水手才堪堪救出了双臂失灵的老汉。
赵震还没安慰好受惊的老汉,吴大彪子又状若疯虎地扑了上来,逼得他不得不用擒拿术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人咋死都行,就他娘饿死不行!赵先生你说,那年不旱不涝的,凭啥俺四个姐妹全都饿死了!”
吴大彪子脑袋挨着地,依然口沫横飞,犹自嘶吼,鼻涕眼泪混在了一处,连同沙土黏在他的脸上。
“时年袁崇焕与毛帅相争,先禁海断东江自立之路,令登州粮船都从宁远经过,如此便可以粮饷为武器控制东江军。那年登州认为东江军昔年冒领粮饷,就扣下了当年的新饷粮,铁山义州又被建奴占领,皮岛不产粮食,怎能不饿死人?”
发生在崇祯二年的皮岛饥荒事件,原因众说纷纭,赵震在这里选了一种吴大彪子更能听得进去的理由。
然而不管罪魁祸首为谁,皮岛上白骨如莽,却是当时众多文官上奏时都提过的事情。
“袁贼,又是袁贼,剐他一千刀都他娘太少了!”听到杀亲凶手是已经被凌迟的袁崇焕,吴大彪子的愤怒终于熄灭了,剩下的只有痛彻心扉的哭泣。
赵震也叹了口气,一个能说出为何不做安安饿殍的王朝,岂能把仇恨只寄托在处死几个官员身上。
在这小冰河期的辽东,粮食果然是最好的武器。
朝廷握着粮食,军队就不敢叛变。
官府只要能发得出粮食,老百姓就不会造反。
如果自己将来有命做个海商,一定要建起几个万吨粮仓,说不定也能玩一把离岸平衡手。
吴大彪子好像要把一辈子的泪水一起流完,到了晚上,还一个蹲在船舷边抽泣。
赵震也没有安睡,他被方掌柜叫到了陈立三的船舱。
“老方,去朝鲜的航路你熟不?”陈立三沉声问道。
方掌柜皱了下眉道:“去朝鲜干啥,那的番官都接了朝廷明文,不许咱船只停靠了。”
“去买粮!”陈立三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