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相公,你作何解释?”
李晔声音平静,但脸色却非常不善。
收了东西的韦昭度还能说什么,只能一扑通跪在地上磕头认罪。
李晔却是不理韦昭度,径直道:“朱全忠为赵德諲脱罪请授的奏章,不许,不但不许,还要下诏反驳叱责其为逆贼开脱的无耻行径,秦宗权僭越称帝,论罪当诛,所以训完了还要赏朱全忠,毕竟还要靠宣武军讨蔡州,不过不可重赏,朱全忠窥伺蔡州已久,朝廷不赏他也去讨,赏赐能安抚其心即可,以免他认为朝廷在怪罪他。”
“尔等告发韦昭度勾结逆贼赵德諲、与方镇藩帅结党,事关韦相公清白,朕不能轻信,即令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会同彻查,如是谣言,太傅当严惩刘崇望、吴长等人。”
言下之意就是,一旦查实你勾结逆贼、串通方镇,你韦昭度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韦昭度如何不明白李晔的暗示,当下面如土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能说什么,他的确收了朱全忠和赵德諲的人事,但他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这件事上。
方镇遣使长安,大抵都要先去拜访宰相和宦官,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惯例。
韦昭度也照着惯例接见了使者,收下了东西,但他敢以性命起誓,从来没想过要和赵德諲勾结,更别说和方镇藩帅结党了。
他之所以建议李晔满足朱全忠的要求,是出于职责担心朝廷会因此和宣武交恶。
明明知道杨复恭看自己不顺眼,为什么自己还要接见两人的使者?这下好了,把柄亲自送到别人手上,连刘崇望都站出来附和了,看来自己在长安是待不下去了。
韦昭度凄惨一笑,叩首哀求道:“臣才疏学浅,愿自去宰相之位,乞骸骨归家养老。”
这话算是当堂认罪了,作为世族名门出身的韦昭度,也有作为文人的尊严,他知道,一旦查到证据,他韦昭度这个名字就彻底烂掉了。
勾结乱国反贼,串通方镇藩帅,这是大到天的罪名,轻者罢官抄家流放,重者夷灭九族。
现在承认了,也许还能以体面的方式收场。
韦昭度乞骸骨,李晔却道:“爱卿受命危难之际,先平黄巢,又诛李昌符,有再造社稷之功,朕时常感怀,才疏学浅一说,爱卿过于自谦了,如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相公不可轻去宰相之位,朝廷失韦相公,朕失一臂膀矣,不许。”
国人讲究三请三辞,李晔不希望韦昭度致仕后忌恨自己,于是出言挽留。
听见皇帝这么说,韦昭度心头感动,却也羞愧无比,再次叩首道:“臣年事已高,近来手脚麻木疼痛,恐大去之期不远矣,愿归家耕读讲学以聊此生,盼请陛下恩准!”
李晔摇头道:“文德初立,正是用人之际,爱卿可更为朕思之。”
韦昭度愈发感动,叩首哽咽道:“非臣不明,奈何为病所迫,老臣驽钝,不足以当此大位!”
如此往复两回,李晔终于顺水推舟道:“爱卿请辞,朕心不舍,然朕岂能以一己之私而废相公天年之福耶?既然相公去意已决,礼部诸位爱卿当优待相公。”
杨复恭不愿和韦昭度闹得太难堪,默认了李晔的做法,在他看来,能以不流血的方式让这老东西滚出朝堂,已是邀天之幸,而今时局动荡,当尽量避免节外生枝。
“老臣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韦昭度泪流满面,最后一次向李晔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文武群臣观之,莫不感慨。
李晔很是感动,也许只有这个时候,他这个沦为提线木偶的傀儡才算个像样的皇帝。
韦昭度啊韦昭度,非朕无情,为江山社稷计,为无量生民计,朕只能选择让你离开。
文德元年六月十一日,韦昭度罢相,李晔赐致仕,赠食禄两千石。
这场由李晔与杨复恭串通组织的阴谋得逞了,双方都达成了自己的政治动机。
六月十四日,在文武群臣的众推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中书侍郎、忠侯刘崇望正式拜相,李晔加封其为紫金光禄大夫,又授杜让能检校司空太傅,加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
杨复恭并没有跳出来反对,无论是刘崇望还是杜让能,对他都没有威胁,让这两人行宰相事是他乐意看到的结果,加上这两人是南衙群官集体推荐的,他也没有反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