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听来虽然沉稳,但并不苍老,反而带着一股被压抑住的活跃感,想来他的年龄并不比陈宁和岳邦媛大出几岁。
三人山呼一声“谢陛下”后,各自站起身来。
皇上的重点似乎只在岳邦媛一个人身上,等了一会,皇上才开口道:“圣平啊,你有多久没来看朕了?”
岳邦媛当即回道:“一年有余。”
那话里毫无一点谦卑的用词,语气中也听不出丝毫的崇敬之意,就好似在回答个不相干之人的问题。
皇上长叹了口气,无奈笑道:“一年多了啊,怕是圣平已经忘了有朕这个皇兄了吧。”
岳邦媛勾起嘴角温柔地笑了起来,那模样出人意料的柔美动人,哪怕她的眼中毫无半分的笑意。
她声音温柔和美地道:“怎么会呢,臣妹这不就来给皇兄请安了吗。”
皇上干涩地笑了两声:“皇妹你都将马车快开到朕的垂拱殿里来了,若不说是来请安,众卿恐怕还以为是来逼宫的呢。”
皇上这一句话,听在众人耳中可轻可重,轻了不过一句玩笑而已,重了就成了逼宫谋反。
恐怕这句话他不仅仅是说给岳邦媛一个人听的,更是说给这垂拱殿中满朝文武听的。
岳邦媛却不加以辩驳,反而依旧笑着道:“皇兄知道的,臣妹自小懒散惯了,从殿门到大殿这几步路,臣妹的腿脚可是走不来的。”
皇上道:“是啊,朕竟然忘了。让皇妹在下面站了这么久,倒是朕的不是了,真是该死啊。”言罢将手一挥,大喝一声:“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给圣平郡主赐座!”
旁侧的小太监怯懦地连连称“是”,赶忙给岳邦媛搬来了一把太师椅,就放在皇上龙椅的阶前。
岳邦媛冲皇上行了一礼,然后便款款走过去,坐在了那把太师椅上。萧思君、柳文和澄泓三人则跟着走到她身边,侍立在太师椅左右。
皇上笑了两声:“倒是皇妹怎么想起今日来看看朕了。”
岳邦媛也陪笑道:“皇兄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到吗?”
皇上叹气道:“除了陈宁,怕是再没有一个人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请皇妹到宫里走一趟了。”
岳邦媛道:“所以皇兄扣住我们家野清,就是为了让皇妹进宫请安吗?”
皇上讪讪一笑:“正是如此。”
任谁想来都知道皇上不可能因为这么一个玩笑般的理由就扣押一名手握重兵的当朝驸马,然而皇上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在萧思君听来,他这般言语就好似在表示他与岳邦媛之间的兄妹情深足以包容这等无君无臣的玩笑,但他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却又处处针对陈宁。
他如今如此惺惺作态,无外乎两种可能,一则是他对岳邦媛的喜爱已到了病态,因而将陈宁这个拥有岳邦媛的男人视作仇敌;二则是皇上慑于豫王府的实力,不敢当面与岳邦媛闹翻,但他却从陈宁下手,逐步剪除豫王府的羽翼。
无论怎么想,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都更大一些,但萧思君总觉得这位皇上刚刚的话语中处处透出他对岳邦媛的执着,似乎又真是和第一种可能性不谋而合。
这时皇上又道:“正好众卿正在商议关于野清的处置问题,皇妹也来听听如何?”
岳邦媛听了,将身子一晃,支颐歪首,嘴角含着一丝冷冽的笑容,道:“好啊,正好臣妹也想听听呢。”
皇上大笑了两声,提高音量道:“好,难得圣平对朝政感兴趣。诸位爱卿,有什么话就只管说吧,莫要扫了圣平的兴致。”
台下众臣齐声道:“是!”话音刚落,一个看来年逾五十的大臣便走了出来,大声道:“启奏陛下、郡主,老臣翰林学士郭若,有话要说。”
皇上大声道:“准了。”郭若又看向岳邦媛,岳邦媛并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郭若这才躬身施礼:“谢陛下、郡主。”
然后他直起身子道:“上轻车都尉陈宁,领镇夷将军差遣,蒙受皇恩,得以总领北方兵马。然陈宁不念君恩,不顾皇诏。其兵马与辽国使臣对峙,然其抗旨不尊,目无天子。君令其不可击而击之,君命其不可战而与战,伤我兵士,耗我国力,更阻我朝与异邦之交好。此实为无君臣之德、无上下之礼,若不严惩,朝纲何振?”
这话说完,朝中一时间鸦雀无声,等了许久,皇上才出言问了一句:“那依爱卿所言,该如何严惩?”
听到这个问题,郭若反而语塞起来,支支吾吾道:“这……”
萧思君看他眼光频频瞟向岳邦媛,知道他是害怕岳邦媛事后报复。然而他毕竟是个官场老手,论起给皇上把脉,朝中没几人能出其之右。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便明白了皇上就是要他当着圣平郡主的面对陈宁落井下石,于是赶紧道:“老臣以为,当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