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早到了这里,特意等到萧思君回来才点上了灯,他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牛肉和清茶。
陈宁一面斟着茶,一面抬眼看向萧思君,见萧思君一脸的疑惑,便解释道:“萧老弟不用这么疑惑,我就是有点事想问问你罢了。知道你不喝酒,所以也只带了茶来。”
萧思君走到陈宁对面坐下,道:“有什么问题是不能在大帐里问的吗?”
陈宁将斟满的茶盏推到萧思君面前,道:“当时玉兄弟在,有些话就不太好问。”
萧思君没明白陈宁的意思,脱口问道:“什么事?”
陈宁低着头,唯独那一双眼睛盯着萧思君,然后咧嘴一笑:“在那辽营里,你们俩发生什么了?”
萧思君心里一紧,本来他就已经为着对玉苏蛟的感情而焦头烂额了,如今陈宁再这么一问,更让他心烦意乱,他闷头吃了几片牛肉,然后摇了摇头,声音含糊道:“不,没什么。”
陈宁也吃了一片牛肉,然后看了看萧思君的表情——萧思君正低着头,但看得出来是在思考着什么。
陈宁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茶,和着茶咽下了牛肉,然后道:“若是没有,那玉兄弟……或者说玉姑娘,怎么回来之后对你的态度全然不同了。”
何止是玉苏蛟不同了,如今的萧思君也全然不同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也许危机真的能使人碰撞出火花。
两人一同夜探敌营,一同躲避追杀,一同逃过箭雨,算得上是同生共死了,也许就是这一次次的危险让两人的情感迅速升温,但萧思君不懂这些,他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就如同他理不清自己现在的感情一般。
陈宁见他端着茶杯又陷入了沉思,轻笑一声:“如此看来,我特意让玉兄弟和你同去,也不算白费了。”
萧思君听了陈宁的话,心中忽而升起一股无名火,也许也有现在心烦意乱的原因,夹杂着一些怨气,矛头直指向了陈宁。
然而萧思君毕竟是一派掌门,终归不会如市井无赖一般撒泼耍混,他只是死死盯着陈宁,语气中不无怨恨地道:“陈兄,你可知你这个‘没有白费’,险些害了玉贤弟性命。”
陈宁依旧笑着,紧紧盯着萧思君,让萧思君的眼神无法避开:“我相信你能保护好玉姑娘,也相信你为了玉姑娘,不会轻易让自己丢了性命,因而才有了这样的安排。但若是因此而让你心里难受,那当哥哥的在这以茶代酒,给你赔礼道歉了。”说着将茶盏中的清茶一饮而尽。
萧思君从没考虑过陈宁是怎么想的,他忽而觉得陈宁说得很有道理:无论如何,自己也会保玉苏蛟的周全;而为了避免玉苏蛟伤心,自己也会小心。
但即便他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即便他知道陈宁这么做是为了推自己一把,他也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怨恨陈宁,只因这一次真的很危险。
陈宁叹了口气:“好在你们都安然回来了,原本让玉姑娘去没问过你,便是我的不对。”
萧思君听了,摇了摇头,他觉得这事怪不到陈宁头上。玉苏蛟是自己过来偷听的,要去也是他自己提出来的,陈宁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更何况萧思君是玉苏蛟的什么人?玉苏蛟要做什么决定,难道还要经过萧思君的同意不成?
萧思君想着想着,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出口,但终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陈宁也看出了萧思君不想再多说,于是拍了拍萧思君的肩道:“罢了,先这样吧,你好好休息。”然后便起身走出了帐篷。
萧思君看着眼前的牛肉清茶发呆了半晌,然后慢慢拈起一片牛肉放在了嘴里,细细地嚼着。
忽听到门外似乎有人走过,仔细听着,原来是两名士兵谈着天走过。隐约听见那两个士兵交谈,其中一个道:“终于可以休息了,今天怎么这么累。”
另一个道:“还不是上面要全军戒备,也不知戒备个什么,到现在才解散。”
萧思君听着这些话,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猜到了要戒备什么。
想必是陈宁担心两人的安危,故而命令全军戒备,以便在必要的时候能随时出动,强行救人吧。
想到这些,萧思君又觉得自己之前是错怪了陈宁,其实这件事最担心的恐怕就是陈宁了,而最为两人感到愧疚的恐怕也是陈宁。
萧思君仰起头,靠在床背上,看着圆形的帐篷顶部,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这事怪不到陈宁,那又该怪谁呢?自己的提心吊胆,自己的心烦意乱,这一切的一切无法倾吐的情绪,又该怪谁呢?
萧思君眨了眨眼睛,无奈一笑,轻声道:“庸人自扰。”随后起身向里走上几步,翻身上了榻。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将心头的怨闷一扫而尽,这个晚上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