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部 土壤 第二章 (十五)(1 / 1)珍珠蔡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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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第一年,蔡玉梅就有了喜,身材本就偏胖的她挺个肚子不容易被看出来,孩子生出来,院里有的邻居才明白过来。杨二姊又看到子孙繁衍的希望,她疯狂地给蔡玉梅滋补,想尽各种手段给她吃最好的营养。结果临产的时候,蔡玉梅出现急性妊娠高血压,差点要了她的命,不得不住进重症监护病房。杨二姊盼望更多的子孙,生到老三张军军的时候,国家坚决不让再生,街道和单位说这回要求严格执行计划生育政策,谁都不能例外。夫妻俩各自单位的干部屡次找到家里,对全家进行说服教育,干部们又分别找张全胜和蔡玉梅单独谈话。最终,在街道和各自单位负责人的监督下,在蔡玉梅的肚皮上切出半尺长的一道横向刀疤,彻底截断她的生育通道,大家才都安生。

张家每生一个孩子,一位乐呵呵的老太太就光临一次,她就是杨二姊的四妹妹。杨家四妹妹带着自家农田收获的作物,从包头东面二百里的萨尔沁坐上火车,两个小时后在包头老车站下车。为省车钱,她每次都步行几小时,从村里走到萨尔沁火车站,到达包头后,再扛着大包小裹步行到家里。她带着催奶的黄小米,补血补气的杂粮豆,她是来给蔡玉梅伺候月子的。

当地人坐月子是很讲究的,消耗大量精气的虚弱产妇不能下炕,不能碰水,不能见风,吃东西的禁忌也很讲究。因为不能出门见风,大人孩子的吃喝拉撒都要在家里解决,需要有人不嫌脏累臭的细心照料,大多的婆婆和媳妇就是在这个时候结下仇怨。和蔼可亲的四姨姥回回都算着蔡玉梅生产的日子,估摸着差不多就不请自来,帮着杨二姊照顾她好几回月子,从没要求过任何酬劳,始终笑呵呵地忙乎着。

蔡玉梅嫁人以后,她父亲蔡子箴才开始心疼她。

闺女刚从头胎的鬼门关闯过来后,他手里拎着一纸包点心,另一只手抄在身后,溜溜达达地来蔡玉梅住的大院里看她,那是别人送给他吃的。蔡子箴戴着前进帽,穿着一身灰蓝色的劳动布衣服。

“命娃(陕北人对孩子的昵称),你身体恢复地咋样啦?有点虚胖哇?”蔡子箴一阵像模像样的仔细观察,事实上,他毫无生育经验,几个孩子出世时他都不在身旁。

“身体咋样得看吃喝了,吃喝跟得上恢复得就好,我妈要不是生完我亏欠得厉害,哪能闹出那么多毛病。”蔡玉梅很清楚父亲的心思。

“哎,咱们不说那些了,心情好好地做月子。”

“我还不想跟你说了。”

“亲家俩对你不错,你往后跟人家全胜好好过,不要跟公公婆婆闹意见噢。”

“我知道了哇,不用你安顿。”

“你婆婆虽说没见过甚世面,可大大一看,就知道那是个要强的女人,俩口子能从偏僻农村来到城里头安家落户,不容易,也是个苦命女人……公公有点小心眼,嘴上不好,唉,世人本来就千人千面,但他是长辈,你不要跟他计较,噢?矛盾谁们家也有,过日子还得细水长流,‘有耐出自无奈,赤脚走在佘太’,这个家是你一辈子的归宿。”其实,蔡子箴自回到家以后,对儿女们越来越关爱,而今时更甚往日。

父女俩还没说上几句话,杨二姊就神情严肃地过来玉梅这屋,一会儿拿个鸡毛掸子,一会儿找几块碎布头,进来也不说话,转悠上半天才走。蔡家但凡有人来,杨二姊便是这样,蔡子箴和玉梅都清楚她为何这样。

“……遇事你个人儿学得拿主意,不要老听别人的……”杨二姊绕出去了,这位老父亲继续像女人一样唠叨。

“我咋就没主意了!甚也不知道,就瞎说。”玉梅有点不乐意。

蔡子箴停顿一下,接着用他那浓郁的神田口音拉慢语速跟闺女说:“老太太的这个妹妹可是个难得的善人,你对人家格外好点,农村人不容易,要是有甚能搭照人家的,将来就多搭照搭照。虽说农村人清苦些,可那老太太是个有福人,有福之人不能压,涌泉之水摁不住,凡事自有天意。”

“大,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哇!一会儿娃娃就醒呀,你咋现在这么嘴碎了。”玉梅担心到了中午,他留在婆家吃饭,婆婆肯定不会高兴。

“你放心,我走呀,眉眼高低我还能看出来。”他给玉梅放下十块钱,每次来,他都多少放一些钱给闺女,玉梅顺手就掖到枕头底下,怕被婆家人看到。起身走时,蔡子箴嘴里轻声嘟囔一句:“我能看不出来,哼,察言观色那是我看家本领……”“你说甚了,大?”“甚也没说。”

杨二姊不会跟蔡子箴这样的人对话,她就少跟他说话,蔡子箴回回过来,她打完招呼后就再不吭声,缄默不语是她一生的法宝。可她内心很抵触他经常来,她的心事蔡玉梅和蔡子箴都知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话真没错。

结婚不久,蔡玉梅的大表姐到蔡家说出张全胜的身世,大表姐家曾住在张家附近的大院里,她说:“张家以前的老邻居们都知道,我本来想早点跟你们说一声,又怕个人儿多嘴,毕竟载事儿也不影响玉梅结婚,我就想等等再说哇……”这秘密只有玉梅父亲、二哥、三哥知道,蔡子箴安顿玉梅:“你永远不要问这件事情,就当什么也没听见,回去好好过日子。”杨二姊怕的是蔡家人把她的儿孙抢走,蔡家人也恪守着这个秘密,保持着与张家的距离。

八年后一个悠闲的下午,杨二姊与张世良正在大院中对坐着。铁门上响起急切混乱地敲门声,听得老两口一阵心慌。开门后,蔡玉梅的四哥头上裹着根白布条,跌跌撞撞地冲进家里,一进门就给老两口跪下,“蹦、蹦、蹦”地磕起干头来,“亲家娘亲家爹,我父亲没了!哇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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