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的五月,西伯利亚气团渐渐从内蒙古向外蒙古而去,天气即将变热,但一早一晚还有些寒气。有些迫不及待的姑娘们,已经穿上裙子。
三号的中午,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剧烈地响动,屋顶先横向摇晃又上下波动,那一瞬间,没有人来得及思考,本能地往院子里跑,跑出去发现院子里已经聚满人,这才集体恍然大悟:是地震啊。人们一下亢奋起来,情绪激动地倾诉着刚才那几秒钟的惊心动魄:正躺在床上的被摇到地下,坐在炕上的吓得直接蹦到地下,怕房顶踏下来压住;有的人手里拿着东西差点摔倒。当时蔡玉梅正在家里扫地,听到房顶像是压过一辆火车般“翁隆隆”地响,吓得她跑到院里直往房顶上看。这次地震晃动持续不长,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地质伤害,却把久未经历自然灾害的人们吓得够呛,惊魂未定的人们像抢险一样,争分夺秒地从家里把吃的用的都搬出来,在巷子里搭建起临时窝棚,不敢再回屋里睡觉。
杨二姊曾经教过孩子们地震怎么逃。那几回,晚上的天空突然变成奇异的绛紫色,这奇异的天象引发好怕不安,对灾难的恐惧触发她童年的记忆,几十年前家乡的地震压死她腿脚不便的祖母,灾后很长时间他们一家都在挨饿,连喂猪的草都要抢回来给人吃。每次预感要有地震时,她惶惶不安地安排着,发生在白天如何躲避,深夜里又如何逃生……这回可真的赶上了。
搬到外面住以后,人们才把心放踏实,谈论起可怕的自然灾害。远一些的是老一辈才知道的西脑包发大水,那时水土流失很严重,大片土地沙化,持续大雨极容易形成巨大的洪流,那年的西脑包水灾导致不少伤亡。二人台戏剧里有折唱段就叫《水刮西包头》。
光绪三十年整,众明公不知情;
众明公请坐下,听我说分明;
看只看,瓦窑沟里不住大水行。
当天一疙瘩瘩云,空中捣雷声;
对面站下一伙人,望也望不清;
看只看,二龙戏水要刮包头镇。
火烧“如月号”,水刮“德茂兴”;
大水刮了个回回馆,捎带了个跑堂的人;
看只看,满堂的家俱刮了个净打净。
水刮五原厅,刮了两个站岗的兵;
路过刮了个锡蜡铺,捎了个剃头棚;
连三圐圙刮了两个落娼的人。
水刮“祥泰吉”,刮得实苦情;
淹了个口袋房,刮了些黑毛绳;
看只看,把一个毡房刮了个净打净。
水刮“同祥魁”,大水实在凶;
刮下一只大油柜,挡住了西城门;
看只看,西滩的人们一个也活不成。
水刮“永合成”,刮得实怕人;
刮下个大油梁,凿开了西城门;
看只看,西滩的人们一个个逃活生。
铁锁子放声哭,哀告众弟兄;
谁能捞住我闺女,奉送十两银;
看只看,西包头竟没个会水的人。
屈死鬼放声哭,惊动大行中;
狼嚎又鬼哭,大家不得安宁;
看只看,西包头城里就把个鬼魂送。
将军传下令,追问大行人;
这一次西包头刮了多少人?
有的说八百多,有的说一千还有零。
最近的一次应该算******。中年的邻居们回忆起,那时巷尾二十三号院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太久没吃过饱饭,当她能再次吃上黄米糕时,竟一口气吃下七个撑死了。过往的故事让人们颇有一番伤感,但增进了邻居间的情感交流,避震的这段时间大家吃住在一起,聊出很多的陈年旧事。住了半个月的地震棚,再没有余震发生,才放心地搬回各自的屋里。
这次地震造成的建筑物损坏并不明显,大部分构造没有受损。张平平住的家属院原先是一位国民党军官的私人宅院,解放前逃离台湾后被政府收缴。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四面房屋全是砖木墙体,每面墙里面都插着几根柱子,地震水波似的晃动丝毫没有造成墙体的变形和倒塌,人们不由得表扬起当年造这所院子的国民党军官和他请的工匠。据说有些巷子的房屋损坏严重,政府借此机会推进旧房拆迁改造,拆迁的文件没多久就公示下来,意味着,这院子和那颗出名的百年老桑树即将消失。
地震过后不久,测量队就来到院里,挨家挨户测量房屋面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