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平和逄丽所在的高中属于重点高中,从全区和附近旗县考进来不少成绩好的学生,加上高中的课程内容更多更复杂,节奏更紧凑,初中时成绩领先的一些人优势不再明显,很多人非常不适应。逄丽的成绩依然不错,但不再是名列前茅的人,所以张平平推测,逄丽这么高调的谈恋爱,大概是用另外一种方法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以前咋没发现她这么喜欢当焦点。逄丽跟于大龙在一起后,与她形影不离的人就不再是张平平。
马钰进入高中以后,学习很吃力,但她性格顽强不愿服输,便心无旁骛地刻苦用功,时时刻刻都在做习题,这时的她倒是跟季鹏很般配。虽然她没有当班长,但高中的年级组长、班主任仍然对她很另眼看待,偶尔笑眯眯地找她单独出去,体制改革进行得如火如荼的这些年,她父亲从基层领导提拔到省供电公司做领导。
而张全胜在这段时间情绪非常差,张平平依据生化课的知识推测,可能几十年细胞不断代谢导致他身体全部被置换过,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他,这是个让她自己也震惊的结论。现在的他大概是由排在《元素周期表》前面的元素构成的,整个人都非常的不稳定,容易在不苛刻的条件下跟任何物质发生反应,产生不确定的后果。这项推测如果好好验证一下,没准她能拿个什么实验突破奖,一百多斤的物质,构造肯定比实验室里的小瓶瓶罐罐里装的东西复杂许多。真拿上奖,正好给那生物老师看看,堵上他的嘴。
高一下半学期,时任校长因为腐败被撤职,换了一任新校长。多年来,学校的岁数和声誉一直在增长,教学质量倒没见增长。季鹏、逄丽和马钰那样的人只占少数,大部分人跟刘斌一样,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张平平则不属于任何一种生活,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属于哪里,应该怎样,她的心似乎还停留在沙土坡上的无限幻想和天马行空的自由放任里,外加一点对家庭现状的担忧,如果这时候有人带着她去挣钱养家,肯定会跟着走的,她自己没有勇气突破。跟她玩得来的人越来越少,大家不是忙着恋爱,就是忙着学习。季鹏也早出晚归,几乎遇不上他,偶尔遇上,好像跟她从来就不熟似的,说不上两句话,就算上次实验课她帮了他,似乎也没什么谢意要流露。郝峰在另一所中学,跟他们学校的作息时间不一样,很少遇到一块。并且,平平发现,他嘴上长出浓密的黑胡须,像个年轻的老头儿,声音和体型也都变了,性格好像也没从前那样幽默,变得有点不好意思跟女孩接触,有时候会脸红。大家在各自忙碌,再不像从前那样,说做什么就马上一起做,像是分道扬镳一样。这些日子,张平平无意识的在学校和家之间游荡,孤孤单单地提不起精神。逄丽好像能兼顾两种生活,可她身边有人陪,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她,偶尔会找她一起洗澡或者买东西,都是些不能跟男朋友一起做的事情。
于是,她再难找到快乐之源,如果像逄丽那样热烈地喜欢上个什么大龙也行啊,她之前偷偷对季鹏滋生出的那点情意,拿出来再试着咂摸咂摸,却怎样也咂摸不出味道,她到更确信小学时对自己的总结,确实是个不专一的人。她百无聊赖之时,感到遍身的烦闷和苦恼,青春一点也不像书里写的充满激情和渴望,反而是苍白、无力、木然、灼热,大多时间,她呆在一个充满困意的世界,最想能多睡睡觉,谁也不要吵到她。
她的青春像是被烤焦。
当她被烤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尚不知,神秘眼早已不在注视她,大概移到别人的身上。整个世界,仍旧忙碌在亘古不变的日头起落下。有的人忙着长大,有的人忙着为前途拼搏,有的人在四处寻觅爱情,有的人忙着结婚,有的人忙着升职,有的人被疾病压垮,有的人正经受着被抛弃的痛苦……张全胜盼着孟繁英多来包头,好在她的不断赞许下为她忙碌;蔡玉梅按时按点去打工挣钱,就怕给她少算工资,一笔笔地记在旧本子上反复核对;杨二姊一刻不停地侍弄着她的产业,好贴补她的儿孙;逄丽的母亲忙着打听怎样与服刑人员办离婚;罗广威忙着在南方人新建的商场里购买属于自己的第一个柜台;中学时的副校长调到教育局,原教育局长做上市长,原市长升迁到内蒙,把这个城市移交出去;小平同志溘然长逝,二舅独自哀悼很久。他说,自己越年长越觉他之伟大;改革的摸索还在继续,时事课本中要求背诵的内容在不断地更新;中国举办第一次亚洲运动会,世界对她另眼相看,同一首歌曲在大街小巷中循环播放一年之久;又不知为何,几个国家跑到海湾去发起一场现代战争。
世界从未停止过变化,而张平平浑然不知,就像悬在房顶上那浩瀚深邃的夜空,永远黑暗而迷惑不定,她被烤得焦糊,被自己的味道熏得失去生活的兴味,哪里有心思再去关注星云的模样。一晃要高考,张平平好像睡着一大觉,突然被吓醒,在高考前三十天时,她意识清醒地想到,自己得准备一下。她把自己关进小书房,拿起老师天天讲的习题集研究起来,竟然把老师没讲明白的题研究明白了。“怪不得老犯困,他们竟然把没有效果的话重复三年?”她钻在屋里,一口气看完三年的内容。
成绩出来,只能走省内普通的专科学校,张平平说对全家人说:“我不想再上学,我想找个工作挣钱。”没想到杨二姊的态度最坚定,奶奶说:“不好也是大学呀,去上哇,上出来就比没上的人强!正好离得不远,奶奶想你还能去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