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广威去广州贩货刚回来,十点钟才睡起来的张全胜去他家串门。要说他出去倒腾商品,还是受张世良启发。年轻时,他常年听张世良念叨外出采买的经历,他走遍天南海北的吃喝见识,让罗广威早就有点向往,如今机会来了他不想放过。他想,当下的社会咋还不比过去强啊,兴许大有奔头。靠着一股盲目的拼劲儿,东奔西跑的几年折腾,到手的收入竟然让他意想不到,于是他越干越来精神。
一进门,二室一厅的房子被大包小包占得满满当当,包裹几乎顶到天花板,屋里被挡得黑乎乎。罗广威俩口子正扎在里面埋头整理,饭也没来得及做,一家人凑合着吃点馒头就咸菜疙瘩。张全胜来得很尴尬,蔡玉梅不在家,他本来想在这吃午饭,只得假装推脱已经吃过。罗广威三五下结束他的午饭,看来这些年他也是历练出来了,原来他可不是这样吃饭的。趁着间歇,开始向全胜描述他南下的故事。“现在不是流行蝙蝠衫嘛,我这次去进的全是这,全胜你看,就这花里胡哨的玩意儿,穿上就跟花大姐似的,唉,它就是好卖,流行就好卖!”罗广威皱着眉头在货包里翻找,说话的时候也不看全胜,眼睛盯着那些很快能变成钱的宝贝。张全胜拿起他说的蝙蝠衫撑开一看,从袖口就直接连着衣襟底边,没有袖子,张起胳膊变成一大片,果然跟蝙蝠翅膀似的。“你咋样,找到点啥事儿做没?你要不也去南方捣腾点儿东西?现在啊,每次去都能见上新东西,吃的用的,都出新花样……唉,这呼啦圈,就这样,一个塑料环环,进回来就卖光。唉,得,就这个,你拿上一个回去给平平他们玩……你要是跑得不勤快点,都跟不上变化,我刚听人说,又出了个啥维西地机子,放上光盘能看电影,我这趟马上准备去闹这个东西……”
张全胜接过呼啦圈,摇着头笑,表示他不会去跑江湖。确实,他从心底还真没想过去干同样的事情。可这算是什么样的事情呢?他也一时说不清楚。
说话间,门上有砰砰地敲门声。罗广威堵在里面不方便,张全胜忙过去开门,一拉开,吓他一跳,像是门口有人给砌出道黑墙。这男人有一米多宽,身着深色衲衣,打着绑腿。硕大的圆脑袋托着张宽方的肉脸,五官挤在一起,把眼睛变成条细缝,宽黑的眉毛看上去比眼睛显眼,嘴厚而长扁,头发全部捋到后面缯起,后脖梗子上的肉多得起了两道棱,黑色的细毛从肉棱缝里支出来。张全胜从他的穿戴样貌中,看出他身份特殊。
罗广威赶紧迈过障碍,摩挲摩挲双手,上来介绍。
“快进来,快进来!哎呀,家里乱七八糟的。全胜,这可得好好介绍介绍,这是我在火车上结识的关道长,河南信阳人。”
张全胜立刻拿出他对人惯有的那套礼数,握手寒暄,自报家门。
“大师是有道行的人,朋友们都可信他了,全胜,正好你有甚难为事,让道长给你盘一盘。”
三个人先闲聊几句,黑道长自称他是从五台山上下来的,本来是出来云游的,在包头结识些很好的朋友,就多逗留了几年。
“道长,你说这佛教,道教,还有他们信的那个耶稣,到底谁厉害?”张全胜其实并不了解这些宗教。
“这么讲啊,道教是最讲究众生平等的,为什么呢?只有在道教,普通的任何一名信众,都有机会成为神仙,你听说哪个教能把普通人修成神仙的吗?你信基督,你可以变成耶稣吗?道教,你修到二百岁,你自己就是神仙,就是真人,咱们祖师爷陈抟老祖现在还活得了,就在终南山上!”
“真是啊!说得是啊!”罗广威激动地插进话来,他又把那双大圆眼睛睁得很大,显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道长张口几句话,就把张全胜和他都震住。他那爱反问的媳妇在旁边跟着他说:“是了,全胜,人家道长可厉害了,你说是不是,广威?”
“唉,我说,全胜,你能写会话的脑子又比我好,你赶紧快好好跟道长学一学,咋能学成神仙。我载东奔西跑地也不是个长事儿,将来要是跑不动,咱们也专门练练咋能成神仙。”
张全胜又接着发问:
“关道长,那你好给我看看,有甚说法了。”
镇定自若的关道长要出张全胜的八字,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串木珠和一只红铜圆盘,盘表面看着有些年头,他闭上眼拨弄着两件法器。
须臾,胖大师轻启双唇。
“你有三个子女,对哇?”
“嗯对对对!”
“嗯……这是……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小儿子天分不高,大儿子有发展。”
“老大是个闺女……”
道长没接话。
“这些年,嗯,不太好,你命数上冲犯太岁,要走一阵儿背运,凡事都不顺遂,气色上看……也一般……估摸还得走一段时间。”
“别着急,全胜,你让道长给你破一破,道长有办法。全胜这几年其实也挺辛苦,事情铺摊下不少,收不上钱,净瞎逑忙啦!”罗广威着急地说。
“你把你们家,那个,门窗的方位告诉我。”
张全胜把住的大院和自己的两间平房详细描述了一番。
“嗯,你们这个大院格局刚好是个“风”字,你们家呢,正在出风口上,财气净让吹跑啦。你这个室内格局也有问题,门开在邪位,挡不住凶煞,窗户方位偏移整体气运不畅,阻碍你的运势,正好,我回头给你个东西,你把它摆在东南方位,记得,对住门……”张全胜被走背运几个字说得绵软起来,别无选择地听着道长的每条指示。
“呃,还有个事情,你身上晦气聚得时日太长,把头发都剃光去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