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漫天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安生调整了一下白手套的位置,让它完全地盖住手上的鳞片,靠着窗户,眺望着暗色的操场。
雨下的很大,像是凭空浇灌在操场上似的,天的颜色是淡淡的,犹如蒙上了一层灰玻璃,浅色的云层中滚动着雪白的闪电,倏忽间劈下大地,浑然一压,浑然一亮。
说下雨就下雨,明明下午还是大艳阳天。
但也好,反正是最后一次来学校了...安生拉上了窗户,将那纷扰的雨丝挡在了窗外,其实他一点也不冷,但还是下意识地拢了拢罩衫的衣领。
昨晚上,他彻底失控了。
那种冲动完全地占据了安生的理智,差点杀人就是最好的证明,安生明白他再也回不到过去的生活了,这次来学校,他是来与其作别的。
就好像医生对患了绝症的患者说:“想干什么这几天就做”类似,安生本着既然交了学费...其实也没交学费,既然领了奖学金,那不来上课岂不属于旷工?
他不想要坑学校的钱,本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的钟的原则...更多的是闲的没事干。
他的情感已经日益淡漠,心中的冲动越发的频繁,安生昨天做了一个梦,看到赤色的旗帜,听到呜呜的风声,他还梦到过古战场,血流千里,他骑着一匹瘦马,前面是无边无际的悬崖。
他没有去医院,钱倒是其次,总不能一进医院就逮着前台的护士小姐姐说:‘小姐姐,我现在想要杀人,该挂医院的哪个号?’
这事儿不是医生来解决,该是警察局。
这是安生最后一次来上学了,明天他便会离开这个城市,随便寻一个荒野,也可能是一处山洞,一方森林,亦或者哪里都不是,这是一直沿着路往前走,走啊走啊,一边走一边丢东西,直到所有东西就丢光,他就不再是自己了。
名为‘安生’的人类,就此死去。
遗憾的是,哪怕是最后一次来上学,却罕见的遇见了暴雨天。
安生当然没有人来接,他又不想被淋湿,就靠在教室的窗边慢慢等雨停。
他从爬满雨线的透明玻璃里望出去,操场的草坪已经被压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车辙,草屑翻飞.
各种各样的车大灯闪烁着杂乱无章的灯,雨伞像是一朵又一朵的黑色蘑菇,从校门口一直开到了教学楼——那是接送孩子们的家长,他们撑着雨伞大声呼喊着自己孩子的名字。
安生觉得整个学校就好像是一个长满了各种阴冷杂菌的培养皿,在这阴冷的暴风雨之夜,那些潮湿的情绪疯狂地生长着。
与喧闹的操场相比,教室完全是两个极端,学生们几乎都已经离开了,安静得可怕。
昏暗的阴影盖上曾经窗明几净的窗台,课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本,插画人物被涂涂改改,窗台上样的兰花在瑟瑟寒风中轻轻颤抖。
黑板很干净,还留着一两道水渍——因为刚刚被人泼上了半桶水。
楚子航负责今天的值日,他也是除安生外唯一还留在教室的学生——首先是给黑板泼上了半桶水,哗啦哗啦得流淌下来,最后用黑板擦使劲地擦。
楚子航,在杜兰中学是个货真价实的名人了,与安生这半吊子般的‘文艺青年’截然不同,是个货真价实的阔少爷。
外边的男生女生都说初三五班占了人杰地灵,必定是一钟灵慧秀之地,竟然出了子航,安生两位豪杰.
外界一直在争论安生和楚子航谁该位列‘此獠当诛榜’第一,就好像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一定要在紫禁之巅分出个高低。
有人说安生不忿楚子航的冷漠无情,有人说楚子航不屑于安生的故作清高,但其实安生与楚子航的交际就只有一次,他拿了根油条躺在草坪上吃饭,楚子航一个篮球失误不小心扣到了安生的脸上,于是第二天就有同学传#楚子航要和安生决斗#,第三天的传言是#奇妙火花,篮球和油条的禁断之恋#...
但安生与楚子航真的不熟,西门吹雪不一定要认识叶孤城吧?
更何况安生最多算是一个冒牌的‘西门大官人’。
所以,两个不熟的人现在呆在一个教室气氛就有些尴尬,安生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楚子航更是有名的闷骚面瘫。
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一个看着窗边的雨帘,一个擦着讲台的黑板。教室里安静得出奇,只有耳畔雨声淅淅沥沥。
这一幕若是给好事的中二男生看见了,怕不又要拍下来传上学院的论坛,起名《王者の无言对峙》
吱嘎——
门被推开了。
“楚子航,一起走吧...我们正好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