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有海盗。”罗昊推门而入,刺骨的海风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立刻吹灭了一盏壁灯。海水沾湿了地图的一角,方鸻立刻用一本书将那里盖住,精神不由一振,沿着沃拉提库斯群岛航行了那么多天,没想到在遇上帝国人之后不久,海盗也终于出现了。
这群牛鬼蛇神还真是聚到一起了,虽然帝国人主要的目的并不是他们,但海盗出现的时机未免过于巧合,实在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确定是他们吗?”他将地图折起来,抬头问道。船身摇晃得利害,雨水不断从主甲板上漫进来。
风暴已有出现的前兆,桅杆上测出风速二十一节,外面已是瓢泼大雨,雨水顺着甲板漫流,涌入下层甲板之中。
罗昊点点头:“跟了我们有一刻钟了,对方从罗普勒斯岛绕过来,这条路上应该没有什么主要航线。”
方鸻并不太意外,自从从爱丽丝那里得到消息之后,他们对这一刻便早有准备。“走,出去看看。”
两人来到主甲板上,天边已是阴沉沉一片,闪电不断穿过云层,云层在气流的推动下不断变幻形态,像是浪涌。
也亏得观察手能在这种海况下发现天边两个细小的影子,方鸻拿起铜质望远镜,也只能透过雾蒙蒙的镜片看到一片模糊的帆影而已。
“一艘后置翼布里廷根帆船,横帆前置,纵帆后置,一对翼帆,在船尾附近,”他很快得出结论,“还有一艘护卫艇,八点钟方向,离它大约一链地。”
这的确是海盗的典型配置,后置翼纵帆船比七海旅人号还要小上一圈,护卫艇是一艘单桅纵帆船。
两艘船都没有挂任何旗帜,但在空海上,不挂旗帜本身就是海盗行为。
“负责观察的人是谁?”
“听说是我们的人,”罗昊答道,“二团的成员。”
“叫他过来,”方鸻有些好奇,“我想见见他。”
来的人是军方派来的三个联络人员之一,是个腼腆的小伙子,他先向罗昊敬了个礼,然后再向方鸻敬了个礼:
“舰长阁下。”
“你怎么发现他们?”方鸻问道。
两条海盗船距离七号风暴近三空里,在这个海况下根本不可能看清楚,虽说瞭望塔上也有观瞄装置,但也要首先用肉眼确定目标方向。
“报告舰长阁下,我是斥候,经验全用在侦查类技能上,”雨水濡湿了年轻人的额头,沿着鼻梁滑下来,“此外,我有侦查相关的天赋。”
“你有天赋?”方鸻有些意外,他也有天赋,拥有龙骑士系统的人都拥有天赋,只不过双生之协在伊莲重生之后,已经进一步升级了。
现在他和弥雅不仅仅是共享星辉,而且在紧急的情况下,他还可以直接将对方召唤到自己身边,或者反之亦然。
而且他可以获得弥雅新学习的一部分能力,反过来也一样,只可惜这个能力无法溯及以往,否则就无敌了。
不过召唤的能力有巨大的限制,类似于弥雅使用星匕首开辟时空一样,有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
露米尼亚(伊莲)告诉他,那个能力的本质其实是投射坐标,但开辟空间的代价本身是需要自身偿付的。
“她(它)们两次开辟时空,都是用海林水晶之中的力量偿付的,但即便如此,她的龙魂还是一度陷入极度虚弱的状态之中。”
方鸻可不希望塔塔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他是不打算使用这一能力的。
不过后天天赋不奇怪,先天天赋可就罕见了,这个来自军方的年轻人明显不具备龙骑士系统,也不太可能是未觉醒的自然龙魂的主人。
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在通过星门受获祝福之时,获得了先天的天赋,这种能力的罕见程度比之自然龙魂也差不到那里去。
年轻人也坦率地点了点头,“不过我的能力比较普通。”
侦查向的天赋的确算不上最强的那一类,先天天赋与其罕见成正比的是,往往也十分强力。
侦查向的天赋在战场上固然有用,斥候也是各个公会培养的重中之重,但相比起其他先天天赋,的确就只能算是普通水平。
不过即便如此,也实属罕见了,星门港那边不太可能不知晓这一的能力,苏长风还是把人送过来,足见那边的重视。
不过商忘忧和苏长风居然都从未告诉过他这件事,方鸻忍不住又问:“还有其他人有类似的情况?”
“七号也有,”年轻人如实答道:“不过她的能力是种植向的,没什么大用。”
种植向的能力确实没什么大用,虽然非常适合当德鲁伊,但总不可能真去搞农学研究。
由于两个世界作物、土壤与空海环境等方面的差异,农业相关的交流一直进展缓慢,因为现实世界的相关学科在这边用不太上,而这边的经验也没办法套用到星门另一边的世界去。
因此没有收益的事情,自然没有人去做,相关方面的人才需求自然也是少之又少。
不过方鸻心想,倒是可以让那位女士去和艾缇拉小姐一起干事,精灵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大德鲁伊。
她在灰岩先生的平台上就把苗圃打理的井井有条,后来又经营起七海旅人号的温室,她在的时候,七海旅团的炼金药材很大一块开支都是由她的温室填补的。
后来她离开之后,天蓝他们把那个温室弄得一团糟,连箭尾鵟都被她们给养死了——虽然也不能全怪她们。
开始他以为是天蓝他们太能整活了,但后来才发现,其实是艾缇拉小姐太过厉害的缘故——精灵的大圣女,独角兽少女,圣树的看守人,艾梅雅的侍女,同时还是大德鲁伊议会的长老之一,能不厉害么?
让七号小姐去那边工作也是人尽其用,让她的天赋发光发热,方鸻忽然觉得自己的思维方式和天蓝、希尔薇德越来越类似了。
不过军方送来的三个人当中,两个人有先天天赋,这让他大感意外:“你们中这样的人多么?”
那个年轻人摇摇头,“舰长阁下,我们有保密原则。”
“好吧。”
他们有空闲谈,是因为海盗的船只距离还远。
虽然三空里一眼可以看到头,但根据两船的相对速度,对方要追上来怎么也得三四个钟头,在这期间越来越大的暴风雨都要比后面的海盗威胁来得更大。
方鸻测算了一下海图上他们的位置,此地距离宁伯尔—塞图斯大约八十空里,对方大约会在傍晚时分追上来。
但那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海湾同盟的巡逻范围,沃拉提库斯的海盗胆子有这么大,敢在同盟眼皮子底下向他们发起攻击?
期间他第二次走出房间,观察后方海盗船的位置,发现后面两船的相对位置并未发生太大变化,甚至接近得也不明显。
方鸻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下午一点半。
他不由皱起眉头,总感到有些不太对劲。
“他们的目标恐怕不是向我们发起攻击,”一直在外面淋雨观察的罗昊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在船舷边回过头来说道,“而是盯着我们。”
“那样的话我们就不能进入宁伯尔—塞图斯。”
方鸻也反应过来,海盗已经盯上他们,如果他们在宁伯尔—塞图斯下锚一夜,第二天出海只怕会遇上大麻烦。
就算他们不在乎沃拉提库斯海盗,但本地的海盗极有可能与血鲨海盗有所勾结,更不用说背后可能有帝国的影子。
他不由又想起几个钟头之前遇上的两艘帝国的战舰。
真只是巧合?
“罗昊,让凯瑟琳女士放慢速度,”方鸻决定试探一下对方。
罗昊点点头,吩咐下去,放1/3帆。半个钟头之后,传回的消息应证了他们最坏的猜测——对方也在降速。
“他们没有靠近,反而更远了。”
方鸻放下铜质望远镜,这个时候风雨已经更大了,雨水顺着桅杆落下,正在油布上汇聚成一条条水流。
“他们发现我们减速了。”
他眉头拧成一条线。
“准备布置枪骑兵——”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算他们驶向宁伯尔—塞图斯港,海盗们也一定知道他们会在那里停泊,接下来就是无穷无尽地骚扰。
对方甚至可以绕到前面去设下埋伏,在菲尔曼特岛,或者桑德西塔德尔岛,后者是一座空海上罕见的火山岛,在宁伯尔—塞图斯南下的必经的航线上。
空海上并不是每一处都是适合航行的,所有相对经济的航线都是在漫长的时间之中被前人摸索出来的,其他的要么绕远路,要么本身危机四伏。
虽然七海风暴号不是不可以绕远路,但总要经过那几个固定的隘口——海峡,或者岛链,海盗们都是这片海域上的地头蛇,很清楚他们会去什么地方。
除非七海风暴号选择折返。
他打算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最直接的方法——投放枪骑兵,不过七海风暴号上没有妖精之心,自然也无法启动大型信息化水晶。
他们在离开银风港之前,改造了这条船的下层火炮甲板,将四台枪骑兵安置在那个地方。但只能通过两台起重机走货物井的方式,将之一一吊运上主甲板。
整个过程相当漫长,尤其是在瓢泼大雨之中,船身猛烈摇晃,也给吊运造成了巨大的麻烦。爱丽莎、箱子、罗昊与梅伊花了一个半小时,才将四台枪骑兵一一布置好。
夜莺小姐看了时间。
下午四点正。
二团的成员分成四组,将枪骑兵安置在主甲板上改造好的滑轨上。
这个时候方鸻已将指挥工作移交给凯瑟琳,他正在七海风暴号的艉楼上,举起手中的魔导手套,然后另一只手拉下风镜。
雨水击打在玻璃镜片上,然后一道道流下。
爱丽莎一声令下,众人打开枪骑兵底盘上的闭锁装置,看着它在雨水中从滑轨上带起一道火花,坠入云海之中。
然后尾喷口亮起,甩开雨水飞入云层之中。
金盏花、伊恩看着那道消失在雨幕之中的青色尾迹,忍不住发出一阵欢呼,虽然他们在秋日林地不是没见过枪骑兵低空飞行,掠过战场的场景。
但在浮空舰上放飞空战构装,这还是众人头一次。这给他们一种感觉,好像七海风暴号变成了一条货真价实的空中母舰。
虽然一共就四台枪骑兵,一一钻入云间。
殊不知罗昊正在向夜莺小姐大倒苦水:“这种工作我绝不想来第二遍了。”
爱丽莎苦笑着摇摇头,这的确是把她累得够呛,枪骑兵空重1.5吨,七海风暴号上除了两台老式起重机之外概无其他辅助设备。
事实上货物井都是临时改造的,那里原本是用来将面粉与食水送到底舱的通道,根本不适合这样的庞然大物。
过去不是没有人想过在风船上使用空战构装,但限制实在太多、太大,最后最好的办法是带战斗工匠上船。
战斗工匠自己有信息化水晶,自身可以携带少量空战构装参与战斗,虽然打完就无法补充,但过去也一般是将空战构装用在侦查任务上。
两个人这时候都开始无限怀念起七海旅人号来,妖精型龙骑士果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在如此远的距离上,海况恶劣,两艘海盗船自然也不可能发现七海风暴号已经投放了空战构装。
不过大约一刻钟之后,两艘船上的水手就骚动起来。
“先生,”一个穿着鲨鱼皮外套的海盗头子正走下甲板,拿着一页纸匆匆来到一间狭小的舱室之中。
玛拉·艾萨克内衬上缝满鲨鱼的利齿,随着脚步发出细碎的声音,“他们投放那些玩意了。”
听他汇报的人抬起头来,在昏暗之中看不清面貌,只留下一双黯淡的眼睛——对方伸手从他手上接过那页纸。
从黑暗之中探出的手臂上,裸露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青灰色,手背布满盐晶沉积的白色斑纹,不像是一只人手——更像是一具尸体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