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同皇后坐在正座之上,脸上笑意淡淡。
“陛下说,你说起回甘草之事?”秦飞羽声音怏怏,连柳儿的请安都没理会,直接开口问道。
“奴婢不敢胡言,那日娘娘危急,奴婢就”
“就什么,你母亲就是个多嘴的丫头,我早早打发了出了府里,要不是战乱,念在旧情,我也不会收留你。今日你这般胡言乱语,什么回甘草,听都没听说过。”
柳儿连磕几个头,喊道:“奴婢知罪。”
天子笑意变淡,说道:“罢了,这种多嘴的在你身边,朕不放心,前些日子对淑妃无理,这种人拖下去乱棍打死罢了。”
柳儿一惊,看了眼皇后,秦飞羽面容不变,立刻就慌了,磕下头求饶:“陛下饶命。”
天子未曾说话,秦飞羽眼睛环顾了一圈,像是四处赏玩一般,叹了口气,说道:“陛下,红雀跟我主仆一场,念着旧情,也该饶她一命,况且我这还在病中,见血怕是不好。”
天子一思量,问道:“也对,那皇后觉得如何处置。”
“留她一条命,罚去掖庭宫,做个浣衣奴便是。”
掖庭宫。柳儿闻言松了口气,幸好,命算是还在,留着命,以皇后娘娘对她的疼爱,应该马上会放她出来。
柳儿被罚去掖庭宫的消息,马上就在整个立政殿传开了。柳儿还在收拾行装,竹音推门进来,问道:“这是真的吗?娘娘不是一向器重你的,怎么说罚就罚了。”
柳儿笑笑:“是我失了分寸,娘娘没罚错,以后你们好好当差,记得我这前车之鉴,这立政殿,可比掖庭宫好了千倍万倍。”
“马上就过年了,过年的时候娘娘说不定就念起你的好来,让你回来。”竹音宽慰柳儿。
“那就劳烦你们在娘娘面前说说我的好话了。好了,我也收拾的差不多了,衣柜里的那些衣服,我在掖庭也用不上,竹青,便劳烦你替我保管一下,若我还能回来也罢,若我不能回来,你帮我分给姐妹们,都是上好的料子。”
竹青翘着腿泡茶,并不理会柳儿的话。
别了竹音,柳儿松了口气。踏出立政殿的宫门,柳儿突然觉得,过去九年,像场沉沉的旧梦,如此模糊,难以回忆。
这些年,她在整个太极宫里来来去去,给皇后端过洗脚水,给公主梳过辫子头,去御膳房赏过人,在后花园追过风筝。而如今,带着包袱离开这立政殿,心里总是怕怕的,总觉得自己回不来了。
柳儿朝着皇后的寝宫磕了三个头,一谢皇后养育之恩,二谢皇后不杀之恩,三愿上苍保佑,皇后千岁岁。
掖庭宫是这太极宫的一部分,相传曾经这里出过一位女皇帝,如今,已是下等宫女和犯罪官僚家属妇女配没入宫的的地方。
中部为居住区,北部是杂役区,南部则是内侍省所在了。
领路的张尚宫再三嘱咐了一句,道:“你是因言获罪,皇后那边的意思是让你在这掖庭的浣衣局思过反省,若是有一日主子想起,还能重登富贵,所以万不要同这掖庭宫的人深交,也不要得罪了谁,这掖庭,比你想的复杂的多。”
柳儿点点头,将耳朵上的一对碧玉耳坠取下,这还是柳儿生辰那日,正巧赶上了蒙古国特使进宫朝贺太子及冠,皇后一高兴便将蒙古国的贡品中捡了个赐给柳儿的。
“今日多谢姑姑教诲,我身上也就这一样值钱的,还是当年蒙古国的贡品,小是小了点,胜在精巧,通透的很,姑姑不要嫌弃。”
张尚宫摇着手嘴上说着不要,却将那耳坠顺入衣袖中。
“若是姐儿以后得势,不要忘了提携。喏,这里就是你以后住的地方,你自己进去吧,最左边那张床是你的。”
柳儿点点头,谢过这位张尚宫,往屋内走去。
明明同是一个大明宫,那立政殿豪华至极,而掖庭宫却忙碌破落。
同立政殿两人一间的卧房不同,掖庭的浣衣女十人一间,便是一个大通铺,一张大桌子,睡觉在一起,吃饭在一起。此刻,众人都在忙碌,掖庭规矩众多,不到晚间时候,一般都不会回来。
柳儿也没什么贵重之物,便简单将床铺铺好,把在内务府领来的浣衣女的衣服换上,往着前头洗衣局报道干活去了。
从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被罚来掖庭宫的浣衣局,自然是流言纷纷,不过第一日尚好,不过是洗些宫女的衣服,既无人来搭讪,也无人来刁难。
至太阳落山,收好了衣裳回房间,见到那另外九个姑娘,柳儿才真切觉得,这里已经离立政殿的繁华千里,从此全是一些催人老的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