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啊……”慕敬潇忽然抬眸远眺,喃喃道,“孤知道个医术和你一样好的姑娘,今年也该十六岁了。”
她一惊!
便是再怎么压制也忍不住浑身一颤,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逐渐凝聚,连呼吸都紊乱起来。
“不过啊……那姑娘三年前便死了,可惜啊,可惜。她自小与宸儿一起长大,医术又极为精妙,将宸儿照顾的无微不至,若非性子太过跳脱,孤当年,便想过将她指给宸儿的,可惜可惜,竟有一个毒害了孤的宣儿的父亲。”
她依然跪伏在地,一双眼迸射出仇恨的烈火来,为了止住不停歇的颤抖和即将脱口而出的诘问质骂,只能悄悄咬住了攥成拳头的手,鲜血从唇齿里溢出来,一腔入骨的恨意和痛楚,便化作了两行清泪,混合冷汗,滴落在昂贵而精致地毯上。
……这个昏君,竟自始自终,都不曾意识到当年决策,究竟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吗?
父亲一生为义字忠,至死,却仍旧是这个昏君口中的杀人凶手!
还来可惜自己的婚配与生死?
他配吗?
这个亲手判了父亲凌迟的真正凶手,杀父仇人,他配吗?不配!
慕敬潇正巧背对着她,不曾看见她此如狼似虎般的神色,只叹了口气,似乎仍旧沉浸在那个姑娘为何偏偏要是应家人的悲叹之中,但凡她敛些粗野的性子,如今,也该和宸儿成了一对人见人羡的神仙眷侣了。
想起宸儿,便复又追问了一句:“那太子呢,太子如今身体如何了?”
应迩慌忙用内侧的袖口抹干净唇角的血渍和脸上未干的泪痕,努力稳住了心神,这才回道:“回陛下,太子身体虚亏,要补回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即可,短期之内恐难有好转,微臣能够保证的,只是在不操劳的情况下,可以不再恶化。”
慕敬潇闻言点了点头,未曾注意到她声音里的异样,只道:“宸儿如今已经身为一国储君,他的身体,便是国之根本,你是他的大夫,务必要处处小心谨慎,不可懈怠。”
“是,微臣自当尽心竭力,为太子殿下医治,不敢有负陛下所托。”
慕敬潇这才注意到她仍然一丝不苟规规矩矩地跪伏在地,只露出一颗脑袋一片后背,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故意走到她身前去,居高临下道:“林卿……似乎特别怕孤。”
“微臣不敢。”她忙扯了扯袖子,将血流不止的手藏进袖中,这才道,“陛下天颜,岂容臣等小人亵观,乡野村夫粗鄙之人,实在不敢直视。”
“是吗?”慕敬潇又是一声轻笑,语气却陡然一变,状似无意,却字字珠玑,“孤还以为,林卿是做了什么事,才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呢。”
纵使是再如何忍耐,应迩也忍不住浑身一颤,无形之中似有一双大手,直扼咽喉,说不出话来,巨大的恐惧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转瞬将她吞没。
……他此言,到底何意?
他到底……察觉到了什么?
空旷偌大的宫殿里一时沉寂,应迩跪伏在地,眼前正对着一双明黄色的绣金丝履,度秒如年,近乎窒息。
良久,慕敬潇才一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哈哈大笑道:“孤不过与你开个玩笑罢了,你又何苦这般提防着孤。”
说罢,自拂袖回高台上去笑吟吟得批阅奏折了,独留应迩跪在台下,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