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史书上说,“夜漏未尽一刻,以火发书。其日中,刘贺发,哺时至定陶……”
之前没亲身经历过,他还觉得真有其事。现在自己亲自走了一遭,他才明白,这都是放屁。
长安在陕西,昌邑在山东,就算是连夜写好诏书,坐火车送抵,昌邑王接到诏书推门就走,怎么也不可能在半天就完事吧?坐和谐号吗?
这还不说诏书在宫中流转的时间,使者从宫门到城门,再到关隘的时间,更别说昌邑王接旨、准备、到成行的时间。
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哼,说难听点,她就是个胜利者人尽可夫的娼妇。都说司马迁是个大忽悠,可是班固这些人也好不到哪去。史书中那些脱离实际的描写,不过是为了凸显刘贺着急入宫的急迫,体现他的轻浮,体现他对权力的渴望。
史书中的每一行子,都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道德审判,人格抹杀。
那些本纪列传与其说是记载历史,倒不如说是政治上的盖棺定论。恐怕这也是史官不治当代史的原因吧。
林默还在感慨,这边昌邑王君臣已经整装待发的出现在宫门前。
“我滴个天啊!”左千秋长大了嘴巴,望着眼前浩浩荡荡的车队,感叹道:“这得有……二三百人吧?怎么还有背着铁锅的厨子?喂奶的奶妈有没有?!”
…
林默也是蹭的一下跳了起来,指着王吉喝问道:“殿上说的不够清楚吗?!你们带这些人干什么!我们只带昌邑王一人!我身后三十个兄弟,就能保护他!”
“你们?”换上骑装的老太监善奴尖声道:“王吉都说了,你们连伙土匪都平不了,还想保护未来的大汉天子?殿下要是出了点闪失,你们担待的起吗!”
“得,让人家拿住短了……”左千秋一脸无奈望向林默,正臣龚遂也策马出阵道:“两位大人,虽然赶路要紧,但是随行三十人,确实不够。要不这些随行的侍者免掉,我们带一百人随行?”
“一百人?你们有这么多骑兵吗?!”林默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诸侯国就不能擅养骑兵!你们多少人根本就不通骑术,路上只能是累赘!”
林默戳破了昌邑群臣的借口。这二百人中,很多都还是第一次上马,真正精通骑术的也不过是日常随昌邑王打猎的随从,连一半都不到。
“小林子,他们说的也有道理。万一遇到个土匪啥的,多点人壮壮门面也好。”
左千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三十人有些冒险。毕竟他们现在不仅不能拼命,甚至连马都不能丢,多些人手吓退土匪,远远比真刀真枪的搏杀要重要。
“二十人,你们最多再带二十人,你们几个连同昌邑王也算上!”林默做出了妥协。“再多,阵仗太大,传到广陵王那里,要是他们也轻骑先行,我们就落了下风!”
算上林默带来的三十人,整个队伍的规模最终确定在五十人,大小约等于一个商队。
“走咯!”昌邑王一声高呼,马蹄声响彻昌邑宫门。
十八九岁的大男孩就是这样,脸上关于未来的忧愁很快就被远行的新鲜感所取代。
他自从襁褓中来到昌邑,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巴掌大的封国,连追一条狗都不能跨过边界的矮木。如今,他像是一只被骤然放出鸟笼的金丝雀,叽叽喳喳扑扇翅膀,急着扑向无垠的天空和广阔的自由。
临出国境前,林默勒住了马缰,对刘贺道:“回头看一眼吧,看一眼你的封国。”
刘贺笑着回头,望着远处的城郭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善奴说了,不光昌邑,以后这天下都是我的。”
林默眼神复杂的望着马上的少年,心中突然有些苦涩。
这是昌邑王余生最快乐的一刻,可他却不知道。
人物小传
龚遂,字少卿。以明经为官,至昌邑郎中令,事王刘贺。贺动作多不正,遂为人忠厚,刚毅有大节,内谏争于王,外责傅相,引经义,陈祸福,面刺王过,国中皆畏惮焉。会昭帝崩,昌邑王嗣立,随行征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