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相谬矣!先帝驾崩,普天同悲,山河落泪,怎能笑言恭喜?此话若传扬出去,说我昌邑国上下企盼国丧,岂不是陷我王于不仁不义?!”
龚遂指着国相安乐的鼻子痛骂,令对方的脸色再次变得通红。
还有个明白人,林默心想,如果没有龚遂相随,恐怕刘贺就算到了长安,也活不过二十多天。
“哼,这会说这些大话有什么用,赶快入宫承嗣……不是,典丧,才是大事!”安乐避开龚遂的眼神,对刘贺道:“殿下,切莫糊涂啊,典丧就是要承嗣,就是要当皇帝,陛下何故忧虑啊?”
刘贺道:“当皇帝?傅相急着当天下的丞相,我可不想当天下的皇帝。那当得是皇帝吗?那是坐在火上烤!大将军多严厉啊,平常年年发诏书斥责我顽劣,天天嚷着要削藩,我在这昌邑还能踏踏实实当我的王,到了长安,岂不是连酒也喝不得,女人也碰不得?不去不去……”
“臣此次探访民情,就是获悉了这件大事才赶回王宫,恰好朝廷旨意同至。殿下!典丧是国之大事,殿下是刘氏子孙,怎能只顾玩乐,弃天下重担于不顾?”龚遂开口,劝说刘贺。
刘贺铁了心就是不挪窝,哼了一声:“刘氏子孙?广陵的王叔不也是刘氏子孙?比我还大一辈呢,天塌下来他辈分大的顶着!这会想起来我姓刘了,当初把我们父子赶出长安的时候……”
“殿下……”老奴于善疾步走到昌邑王身边,环视众人,轻声道:“殿下,不可任性。大将军派了羽林卫来,羽林卫可有刀,大将军这不是在请殿下,殿下三思。”
刘贺被他提醒,看了眼林默和左千秋腰间的长刀,略略收起了歪斜的腿,坐的端正了些。
“善奴,你觉得我应该去吗?”刘贺有些彷徨的望向服侍了他们父子两代人的老太监。
“去。”善奴回答的坚定果决。
“殿下今日如果不去,恐怕这昌邑国的王位也保不住了。殿下不去,世宗血脉就只有广陵王能够继位。广陵王其人,不仅脾气火爆,膝下更是子孙环绕,试想他若继位,还会留殿下这个同样拥有高贵血脉的侄子吗?”
林默眉梢一挑,没想到这个看似跋扈的老太监,竟然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这话说的对不对姑且不论,但毕竟是在场众人中,唯一站在刘贺视角考虑问题的。龚遂的话听上去大义凛然,但终归太过冠冕堂皇,少了份人性。
所以古代君王为什么信太监多过信大臣,恐怕就是冲着这份人性。
老善奴说完,林默不失时机的插了一句:“诏书上写的是情殿下典丧,可是大将军的口风是让广陵王入宫。广陵王的车驾已经上路了,殿下再磨蹭下去,恐怕就不仅仅是失去皇位,还要担上一个矫诏的罪名。”
…
林默说的其实没错。毕竟霍光没有将诏书昭示群臣,如果广陵王真的如愿以偿,那到时候朝廷不得不宣布这份召刘贺入朝的诏书为伪造,到时候一切后果,都要昌邑王承担。
“你!你们!”刘贺没想到自己被算计,愤怒的指着林默。
龚遂急道:“殿下,臣沿途也听到了广陵王入朝车队庞大的消息。广陵王知兵晓战,西入长安时若路经昌邑,难免不会借机挟持殿下,到那时,殿下连安危尚不可保,谈何享乐啊!”
“王叔……王叔他……”
群臣这连哄带吓唬,刘贺已经从打死不挪窝,变成快要坐不住了。
“走!善奴,我们这就走!去长安!典丧!当皇帝!”
“我就没听说过,还有求着人当皇帝的。”
宫门外,左千秋用一根削尖的芒草剔着牙缝。刚刚在昌邑王君臣准备的当口,他连吞了两个猪肘子还有四块胡饼,要不是林默坚持不能酒后骑马,他还能喝一坛好高粱酒。
林默斜靠在旁边的台阶上,闭目养神。
他定下午时三刻必须出发的命令,以至于从土匪夜战到现在,他还没有好好睡过,两个眼圈还是黑黑的。
想睡睡不着,他思绪如麻,试着回忆史书关于刘贺记录。不过很可惜,浮现脑海的都是记忆片段。
整个汉书,并没有为刘贺立传,特别是他从昌邑前往长安,以及之后那短暂的帝王经历,都只是以插叙的方式在记载叔伯和父亲刘髆的武五子传和霍光传等篇章中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