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喊着伸出双手,终于抓到一只手,高兴的睁开双目,光线刺眼。
原来,天已亮了。
可惜那双手的主人并不是他娘亲,而是一个同样在城门口等待进城的中年妇女。她手中竹篮子盛着腌萝卜干、烟熏腊肉之类的农货,应是附近农家大清早进城做点小买卖的。
中年妇女睁大眼睛,瞪着他骂道:“臭乞丐,放开你的脏手,这么小就耍流氓啊!”
骂声招惹一群人围拢过来,有人指指点点,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摇头叹息,有人幸灾乐祸,还有人用烂菜叶丢他。终于城门大开,在官兵一片“排好队!有路引的拿出来!”的杂乱呼喊声中,他双手抱头从官兵肋下钻出,率先冲入城池。
扬州,我来了!
城央主道宽敞平坦,如同大幅铺开的地毯;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如同夹道欢迎的将士。清晨薄雾,笼罩整个城市,打湿门前台阶。遥远东方,一轮瑞气腾腾的大红球,似乎是自火海里升起,烧彤半边天,火焰迸溅下来,把高堂光厦抹得殷红。
背后,乡下贩菜的摊贩,连夜赶路的商客,纷纷尾随他涌入城中,散布到城市的各个角落,充实它的繁华。
随着几声鸡鸣,静谧的街道逐渐热闹起来。孩子啼哭,土狗狂吠,炊烟混在薄雾中相继升起。店铺撤去门板,将生意需要的一应物什全部摆出来。酒幡也早早挂起,温热的米酒清香在空气中散开,勾引着酒客。
人们正式开始一天的生活。
白如云忽然觉得脑袋昏沉沉,浑身软丢丢,脚步轻浮,像是随时都要倒下,摸摸额头,有点烫手,原来发高烧,难怪身子忽冷忽热。
来到扬州的第一天,他竟然生病了。
饥饿感也越来越强,厚着脸皮向路人讨个方便来填饱肚子,可是没有人愿意给,有的人还骂他。
忽然听到油锅里那脆脆的噼啪声,仿佛闻到哪家煎包子的香味,循声望去,只见前方高吊的幌子下,有一个小姐姐在努力的喊着:“老陈家刚出炉的生煎包咯,又大又香,一文钱一个……”
她店铺的位置极佳,是出入城门的必经之地,赶早集的生张熟李都会顺便帮衬买个。门口高高吊着一面长方形的幡旗,梳着尾巴,上面绣了大大的“老陈”二字,绿底金字,在朝阳中闪闪发光。
煎包子的大铁锅都摆到外面来了,陈老爹挽起衣袖,亲自拿着大铁铲,翻得包子吱吱叫,十分抢眼。
小姐姐则裹着头巾,戴上围裙,用黄鹂般的嗓音招揽客人,虽然不施脂粉,但在众人眼中,宛如西施一般美。
不知道怎么的,白如云看见她,就想起婉儿。
白如云舔了舔口水,双眼发着青光,顾不上相貌有多猥琐了。宽阔的大马路上人来人往,小鬼头大摇大摆的走着,现在的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了。
煎包西施眼尖,看那孩子的年龄也就是约摸十岁,满脸污秽,脚下的布鞋原本质地不错,因赶路过多而裂开嘴,衣服其实还算光鲜,只是长时间不换洗,跟乞丐差不多了。
煎包西施皱起柳眉,想叱斥他走开,终究看他可怜,趁老爹不留意,悄悄塞了一个生煎包过来:“走远点吃。”
“我不是乞丐!”
“那你要还是不要?”
“要!”
白如云用脏兮兮的小手,在同样脏兮兮的衣服上面擦拭几下,忙不迭接过来,捧在手心,热乎乎的,比捡个金元宝还高兴,慌忙跑到旁边的弄堂,正张开小嘴去咬,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一咬上牙对下牙,生煎包不翼而飞。
他抬头看去,生煎包却在一个胖子的手里。胖子的身高比他高很多,肩膀比他粗很多,嘴唇比他厚很多,除此以外和他差不多,同样的衣衫褴褛。
“呼呼,老陈家的生煎包就是好吃!”
香喷喷的生煎包啊,哪能让别人轻易夺取!白如云扑上去和胖子抢,奈何饥饿乏力,身上还带病,手脚也不灵光。
胖子打了他一记耳光:“小兔崽子,敢到老子的地盘抢饭吃,你是活腻了!”手脚不停地踢打着,“来扬州混,也不先拜一下山头!”
打了一会,胖子似乎没力气了,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累的。两个童孩斗殴,引来路人围观,料想也闹不出人命,是以无人制止,反倒目光中带着看热闹的戏谑。
煎包西施越众而出,双手叉腰,气鼓鼓的喝道:“雷大嘴,你又欺负人了,看我告诉你娘!”
雷大嘴犹如老鼠遇见猫,掉头就走,还不忘丢下一句狠话:“快滚出老子的地盘,下次再见到你,有你好看!”
热闹没了,众人散去,白如云慢慢支起身,全身疼痛,摇摇晃晃的走了,躲得远远,另外一条僻静的弄堂。他觉得好累,好想休息一下,遂靠着墙角慢慢倒下去,眼前也慢慢模糊,或许这样的结果反倒是一种解脱吧,终于最后一点意志也被摧毁,眼前一黑,就这样昏迷过去。
不知道梦见什么,只见他忽而身板痉挛,想来不是什么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