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奶奶家的路上,白璟很自然地想起了关于“房子”的事情;想起了“房子”的事,就想起了姨妈、白璟的父母和爷爷奶奶——想起他们都曾或多或少的参与了“卖房子”的事中,尤其是白璟的父母还曾就此事和爷爷奶奶大吵过一架。
尽管那房子的户主写的是白璟父亲的名字,但那房子是爷爷年轻时受惠于当时的政策、和他身为农民自身的勤劳而得到的三处房产中的其中一处。另外两处,一处给了爷爷的二儿子(白璟的二叔);剩下的一处,就留给他自己和他的小儿子(白璟的小叔叔)一起住着。
既然是爷爷给父亲的房子,既然在当地人的观念里——不管法律上怎么说的,对房子的处置,爷爷就是比父亲更有决定权。所以,爷爷如果不肯,那父亲是绝对不敢擅自卖掉房子的。否则,他就势必要被周围邻里一辈子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
在这个地方,父母虐打孩子不会被指责,但若是公然忤逆父母,那是会被成天戳着脊梁骨唾骂的。大家不仅会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更会在你面前对你数落一番。
白璟的父亲就是被这样教育大的。然后,他就像白璟的爷爷当年对他那样的,也用同样的方式,用能被这个地方的人们所允许的“补偿”方式,从他自己孩子的身上去获得他“应得”的补偿。——只不过,比起白璟的爷爷,白璟的父亲是变本加厉的给了自己这样的补偿……
但白璟的爷爷和白璟的父亲又是有区别的:同样是“父亲”,爷爷是能给父亲房子的;但等到父亲也成了“父亲”的那个年代,他却已经没法再像爷爷那样的受惠于什么政府的优惠政策来及时获得属于自己的房产。到了他那一代,别说给自己的儿子准备房子了,他就连能守住自己的工作、守住自己现在名下的那处房产,——对父亲而言,都是十分吃力、艰难的事。
小时候的事,白璟只有些模糊的印象,但最近一次遭遇的波折(也就是差不多五年前,在白钰结婚后不久发生的),白璟却是印象深刻。
那次是白璟家的房子所在的一整排都要统一联名向政府申请建高。好像是说:只要整排的居民都同意统一修葺房子,那就能获准再建高到六层。但只要有一家不同意,那建高的事就不会批准。
起初,只是几家邻居想要建高,但碍于政策的限制,便只能开始怂恿周围的邻里也加入进来。怂恿着大家都来签上名,然后通过审批后,就大家一起出钱统一把房子都建高到六层。说服大家的理由是:这里以后来的外地人会越来越多,房子租给他们能赚很多钱。而且,这些房子所在的位置又是市里最好的,离一中、市里最大的超市、还有市医院都很近,去哪儿步行都不会超过半小时,肯定不愁租不出去,反而会越来越有赚头。
很快的,被说服的邻居越来越多。最后,有财力偿付这次统一修葺的费用的家庭,户主们都纷纷签了名。而人多了,群体对个体施加的压力也就大了。
到最后,零星的几家无力偿付这笔开销的家庭,就只能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就赶紧去借钱,凑齐了这笔费用后、加入进来;要么,就直接把自己的房子卖了,卖给有能力加入这次的统一修葺活动中来的买家,别耽误了大家的正事。
被逼无奈,白璟家,先是母亲四处借钱,好不容易才凑到了不到所需修葺费的三分之一,父亲这才硬着头皮去找爷爷商量卖房子的事。却被爷爷严厉拒绝,说是就算他死了,也不许卖房子!
父亲只好打消了卖房子的念头。然后,又是母亲到处去找人借钱。——借钱这事,这件在父亲看来,比让他去找爷爷商量卖房子还要丢脸的事,他绝对不会做。所以从头到尾,全家只有母亲一人成天到处找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