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烟面对秋茗月逼人的目光,没有任何的躲闪。
她沉默了一会儿,知道自己这次一定逃不过,索性便也想死个明白。
她点点头道:“我是知道一些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么配合?”秋茗月挑眉。
“我在梦里,看到北国大军长驱直入,踏破帝都千里繁华,从此再没了大梁。我看到,我们王家被满门抄斩,你们秋家却安然无恙,我问为什么,那时候已经是皇帝的三皇子告诉我,说你曾经多次帮他,秋家推翻大梁功不可没,而我们王家,只是不识时务,不合时宜,还没有脑子的一群蠢货。”
她说着,眼里泛上痛苦的神情,似乎那一幕又一次重现在了她眼前。
她永远忘不了,秋家造反后,她与一群和她斗了半辈子的女人,随着皇帝仓惶逃出京城,避居在一座风景明秀的深山里。
她以为,她们从此闲云野鹤,虽然皇帝身边还有别人,不是她们二人夫唱妇随,可她也知足了,毕竟皇帝只带了几个人,比起后宫的三千佳丽,少了不知道多少。
可是这样的日子没有能过上多久,外面就变了天。
北国大举来犯,还在以丞相之名监国,四处寻找梁家能担此重任的血脉的秋宏业就成了阶下囚。
而当年幽禁深宫的三皇子,却成了统一天下的千古一帝。
她还没来得及拍手称快,对着秋家说一句你们也有今天,新皇帝就下了令,全国搜查前朝皇帝和他的嫔妃们。
他们东躲西藏,还和那皇帝走散了,最后还是无比狼狈的被抓到了三皇子面前。
彼时衣衫褴褛,早已没了往日雍容风度的她,在恍如隔世的长春宫里,竟见到了重新穿上官袍的秋丞相。
她忍不住问起自己的家人,却得知,王家已被满门抄斩。
她不敢抬头去看宝座上的男人,颠沛流离的生活早已磨平了她的高傲,她深深低着头,只是在喝下毒酒前才鼓起勇气问了句为什么。
三皇子告诉她,说秋茗月曾多次帮他,对他有恩,而秋丞相,推翻前朝有功,又是百年难遇的能臣,所以他破例把秋家留了下来,戴罪立功。
至于她们王家,那人一声嗤笑,只给了个不合时宜、不识时务的评价。
再次睁眼,她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回到了她还是王家最受宠的女儿,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的那些年。
她想了很久,终于想通,三皇子就是天命之子,与三皇子作对就是逆天而为,帮助三皇子统一南北,那就是顺应天意。
在几次成功的预言后,她得到了父亲的信任,家族中的人大多也知道了她能预测未来的能力。
她将自己的前世改成了有仙人在梦里指点,告诉了她父亲未来大梁的走向,她父亲听的心惊肉跳,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
“世界上哪里有必然能完全重现的事情?你不也和你梦里不一样了吗?为什么就觉得,我会和你那梦里一样,皇上会和你那梦里一样,三皇子也会和你那梦里一样呢?没听说过,梦都是反得吗?”
秋茗月没理会她难看的脸色,漫不经心的说道。
她这一句梦都是反得,把王云烟噎的老半天没说出话来。
随即,她露出个苦笑,上下打量了秋茗月一番说道:“是和梦里不一样了,在我梦里,你籍籍无名,没什么人听说过秋家女儿,不像现在,臭名远扬,还成了宠冠六宫的贵妃。”
说完她一声叹息,闭上了眼睛。
她早该发现的,从第一次在街头巷尾听到人们对秋家女儿的嘲讽开始,从知道藕花楼背后的主人是秋茗月开始,然而她对三皇子天命所归深信不疑,认为这点儿小事无法左右大势所趋,才会把这一切都忽略掉。
不过,前世根本连正眼都没看过秋茗月的皇帝,怎么就突然对她死心塌地了?
那个人,她爱过恨过,失望过也释然过,她认为她足够了解皇帝,可现在这个皇帝,好像和她记忆里,也有些不一样了。
“在我梦里,皇上从未关注过贵妃娘娘,皇上到底为何如此宠爱贵妃?”
“因为朕也做了个梦,梦到与贵妃离合聚散,梦到贵妃对朕痴心不悔,梦到朕与贵妃,终于白头偕老。醒来恰好贵妃便在身边,怎能不珍惜?”
王云烟无话可说,也没了说话的欲望。
阿添抬手,命人把王家乱党拿下,重兵看守起来。
一阵忙乱后,这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一天才算是短暂的画上了句号。
秋茗月回到自己的营帐,一头倒在床上,感觉身心俱疲。
阿添还在处理政务,没有跟她一起回来,而陈艳婉则一直在她身边,一路上没说一句话。
秋茗月这一天实在有点儿累,微微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的便要睡去,然而生活总是残酷,这样的时刻怎么能放过她?
“姐姐,我想单独去见见王氏。”
坐在一旁当背景板的陈艳婉忽然开口,秋茗月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
她把脑袋埋进枕头装死,她当然知道,还得去见王云烟,很多事情还没说清楚,比如那个神神叨叨的赤芍,比如他们是怎么联系上北国的。
可她,好想睡觉啊。
“那你自己去吧。”她挣扎了一下,还是不想起来,于是闷闷的对着陈艳婉道。
“姐姐真的不去?王氏是朝廷要犯,等回了京城便要被关进天牢了,而我们回京应该也就明后天了,以后可就不容易见到她了呢。”
“好了好了,我去我去。”
秋茗月一咕噜爬起来,小声抱怨道:“艳婉啊,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絮叨,我瞌睡都被你说没了。”
陈艳婉弯了弯嘴角,露出个笑,慢声说道:“那还不都是因为每天操心姐姐,硬生生操劳老了。”
两人说笑一阵,秋茗月便收拾好了衣裙,并肩走出了营帐。
这次看守王云烟的人更多了,为了见她,秋茗月特地去寻了阿添,求了口谕来。
关押王云烟的营帐还是之前那个营帐,然而胜负已分,大局已定,一切却又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