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芍药替轩辕瑜整理好了笔墨纸砚，装进书袋里，又准备了一些小点心，诸如豆沙卷、酥胡桃、藤萝饼、蜜饯樱桃之类，都是轩辕瑜一向爱吃的，还备了一件外衣，以防起风了天气变化。

轩辕瑜看着芍药打点一切，不由觉得好笑，进学的文轩阁距离落梅院也就两个院子的距离，走个来回撑顶了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哪里值得如此准备。但芍药是老太太送来的人，向来是谨慎妥帖的，轩辕瑜也就无奈的随她去了，左不过多带个丫鬟的事情，自己别的不多，但丫鬟还真不少。

轩辕瑜远远的就看见郑言覃捧着一卷书立在文轩阁门边，少年儒雅俊秀，眉眼郁郁，像是一幅泼墨山水画。但轩辕瑜深知这只是他的表象，能够执掌西厂，叱咤朝堂的人绝不会是现在看来的云淡风轻、意态闲闲。

似是感受到了轩辕瑜的注视，郑言覃放下书卷，对着轩辕瑜淡淡一笑：“老夫人说的对，大小姐来得早。”

轩辕瑜也报以微笑：“先生来的更早，我还是晚了。”

轩辕瑜拨了一拨鹅黄色的褙子，进了文轩阁，随便找了个位子便坐下了，埋头把文房四宝端了出来，在桌上铺好了宣纸，就开始练起了字。

没过多久，轩辕静也进来了，与郑言覃见过了礼就坐在了轩辕瑜的左手边，慢条斯理的拿出了青石镇纸，徽州狼毫笔，泾县宣纸。像极了一只高傲的波斯猫，充满骄矜和自以为的优雅。

过了一会，轩辕筝与轩辕娴相携而来，轩辕娴道了句先生好便找位子坐下了，而轩辕筝则是抽出了一本《尚书》，向郑言覃请教起了功课。

轩辕瑜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课都还没有上，请教的哪门子功课啊。

轩辕娴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轩辕筝，似乎也颇为不满，但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少年身穿杭白色直裰，三千发丝用一只碧玉簪高高束起，浑身透着干净清爽，再加上面若冠玉，气质出尘，见之忘俗。

轩辕瑜瞥见一旁的轩辕静状似在认真听讲，脸上却泛着淡淡的红晕，目光有些闪烁，俨然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模样。轩辕静长得不差，今日显然是刻意装扮过的，倒是有了几分俏生生的姿色，颇为动人。

轩辕瑜心想轩辕静这也是个蠢的，当着轩辕筝的面还如此做派，她莫不是认为张氏会同意她当一个郑言覃的妾室吧。她可入不了张氏的眼，她的婚嫁也只能是为国公府添一笔助益，断然由不得她自己选择。

果不其然，轩辕筝注意到了轩辕静的神色，凉凉看了她几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轩辕瑜不甚在意轩辕筝与轩辕静之间的小心思，却是关注起了坐在前面的轩辕娴，少女的脊背挺的笔直，像是用戒尺量过一般，头上梳着堕马髻，身上穿着一袭藕荷色的织花褙子，配白色绉纱裙子，墨绿腰带。虽然看不到她的神色，但也能知道她是在认真听讲，郑言覃走到哪里，她的目光就追随到哪里，半点也不肯落下。

轩辕瑜心想着，自己这个二妹也是个妙人，虽然不靠着容色技艺在京圈贵族当中声名远播，但沉静端庄的性子，还是有些美名的。上一世求取她的人也不少，最后定下了京城令尹的公子白耀，白公子虽然才学容貌不是出挑的，但人品行事却是极好的，待人温和有礼，都不曾与人红过脸。就在张氏欢欢喜喜的要把轩辕娴嫁过去时，却有人爆出白耀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孩子都有两岁了。

但轩辕娴是个烈性子的，听闻了这个消息，心一狠便拿剪子绞了头发，想要落发出家，张氏如何舍得，百般阻拦，甚而把轩辕娴关在屋子里也不让她出家。

轩辕娴是什么性子，如何肯服，爬了窗去寻了方老夫人，求着老夫人同意自己出家。老夫人看着轩辕娴一头绞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加上眉眼之间的决绝，只好叹息着同意了。

最后轩辕娴在静安寺落发为尼。

其实，若轩辕娴能忍下这口气，认命的嫁了过去，这也就成了一件家事，不过是新嫁妇斗外室，一出家庭伦理而已，只是给闲话者多添了一道下酒菜的佐料罢了。

但她如此一折腾，国公府家二小姐被京城令尹家公子逼迫出家。一时之间舆论哗然，众人纷纷指责白耀道貌岸然，色令智昏，不识好歹，耽误了好好一个女子。最后白耀差点被京城权贵的口水淹死，仕途也被斩断，只得携带了外室投奔山东本家去了，从此之后，杳无音信。

轩辕瑜看着轩辕娴的背影，她还是很钦佩自己这个二妹妹的爱恨分明，敢作敢当，是个难得一见的烈女子。轩辕娴向来性子淡漠，就连唯一的胞妹也不甚热络，俩人感情也是不咸不淡。对于轩辕瑜，她更是视为无物，轻易更是不会理睬轩辕瑜。

就在轩辕瑜神游天外，不明所以的时候，郑言覃的第一节课已经上完了，休息片刻便是下一节。

监察御史夫人陈氏今日来府中拜访，她一向与张氏交好，她是知道张氏的两个嫡出女儿都教养的极好，知书识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又生的标致，门第又高，凡是家中有适龄公子的都会考虑她们二人。陈氏又是惯喜欢撮合鸳鸯的。

本来想着要相看相看，却得知她们在家中进学，就有意过来张望几眼，张氏拗不过陈氏，想着让陈氏看看娴儿筝儿识文断字，也能提升提升在陈氏眼中的印象，为娴儿结亲打个基础，以后还要仰仗陈氏呢。至于筝儿嘛，张氏自是另有安排。

轩辕瑜转了转脖子，恰好望见遥遥走来的张氏和一个身材丰腴的妇女，轩辕瑜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这不是监察御史家的陈氏么，来的可真是巧。

轩辕瑜定定的看着一旁的轩辕静，轩辕静被她看得发毛，但却不想输了气势：“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花，你个小贱.......”想起还身在文轩阁，轩辕静还是把后半句脏话咽回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