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棋盘,圆若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
场间之人听了无不皱眉苦思。这上联听来简单,无非是以弈棋之道作了一番比喻。妙就妙在这比喻之贴切,棋形方圆,棋子动静,却是立意高远,直指天地之间那最终极的道理。
苏寅将白布之上的上联大声念出,一来郭绍安早已看过,实在不必敝帚自珍二来无心婚嫁,这时无人与自己相争,自己又不能再行推辞,势成骑虎。便也存了索性装作对不出的念头,只是看了之后,觉得自己怕是不用装了,又见这上联立意深远,颇有意趣,起心动念,便将之大声念出。
苏寅立在桅杆之上,江风凛冽,吹得他衣衫呼呼作响。众人陷入沉思,不少公子兀自摇头晃脑喃喃自语,苏寅见状便一脚踩在帆布之上,顺着帆布滑行下来,最后一个灵巧转身,轻轻落在地上。虽然露了一手高妙轻功,但却没人喝彩,因为众人都在苦思这下联如何去对。
稍顷,一名书生模样的青年举手道:“郡主,在下有一对。”
善扬郡主见这招亲大会怎么还不伦不类了,哑然失笑,现在这能夺旗的不能对,能对的却又手无缚鸡之力,这要如何是好?“公子请说。”
那柳行云没有进舱,此刻大声质疑道:“郡主,这对上来的不能夺旗,夺了旗的又不能对上,这要怎么算呢?”
郡主道:“此事都怪善扬没有提前想好,居然现下出现了如此窘态,实在过意不去,对不起各位了。既然苏公子已将这考题公之于众”
苏寅拱手对这高舱之上摇摇一拜,道:“本人行事孟浪,深感抱歉。”
“无妨。”善扬郡主轻扬素手,又继续道:“今日目的虽是招亲,既然无缘招得夫婿亦没有办法,善扬便自作主张一回,此间不为招亲,只为与天下英雄研武论文。方才苏少侠、左大侠、刘公子之高超武艺已经让大家大开眼界,接下来,不如也让诸多京中士子露露风采。佼佼之人善扬日后定然亲自禀明皇上,加官进爵。盼诸位不吝赐教,也好彰显我大明文华风流。不知王爷以为如何?”善扬郡主转身询问靖安王。
靖安王微微一愣,扶须笑道:“申侄女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便是。回头本王便向皇上说没有物色到理想的郡马爷便是。”
善扬郡主又面对众人道:“诸位以为如何?”
一番话语,竟是将自己的终身大事草草敷衍过去了。众人算是对这外柔内刚的郡主有了一些新的认识。那柳行云闻言却是极为高兴,心中暗道:“这郡主见我表明爱慕之意,却又不能力压群雄,便说出这种话来搪塞。想来也是对我颇有爱意。唉,都怪我,没有练好本事,要不这郡主何必还要委屈自己找这千般借口呢?唉”柳行云自以为明了郡主心迹,便大声出言附和道:“郡主所言甚妥,便是如此了。”一边暗暗下决心,回家后一定要说服父亲去给申首辅提亲才是。
众人也只好敷衍答应了。
善扬郡主见大家反应平平,又道:“那便继续吧,先以此对上联为题,谁有对皆可直言。”
方才那士子踊跃道:“在下有对。”
“请公子直言。”
那士子走到众人之前,自报家门:“在下京城人许关秦。”缓缓踱步,似在思索,但他方才明明便已有腹稿,现在却跑这惺惺作态,众人心道:真是个虚伪书生。
踱步推敲一会,士子停步,对那高舱之上道:“文归子舆,武归子龙,德归子路,谋归子远。”
这士子小片中的子舆乃是孟子,子龙乃是赵云,子路乃是孔子弟子,子远乃是三国许攸,这下联倒是对仗工整,但机械生硬,全然是为了套那对仗,毫无深意与意趣。
一个袒露胸膛,须发皆张的汉子哈哈大笑,“这算什么狗屁对子?子来子去,一派胡言。”
那士子见人指责,大怒道:“你这黑厮懂什么,这这人的事,你却在这掺和什么?”
那绿林好汉模样的黑汉子对那高舱之上的善扬郡主,道:“某乃山西黑旋风李达,不是什么人,郡主既然有心考校天下英才,为何这风头只让这京中士子来出呢?”
善扬郡主哭笑不得,敢情这黑大个抓住了自己那句让京中士子露风采而来质疑。便解释道:“李大侠误会了,善扬无意小觑天下英雄,只是想到此间京中人居多,才口出此言。若是大侠觉得不妥,善扬道歉便是。”
李达见郡主如此姿态,无意刁难,道:“李某只是觉得不一定非得是人才能对这对子。”
善扬郡主这才终于明白黑大个意图,微笑道:“李大侠若有下联可对,直言便是。”
李达哈哈大笑,并指对那士子道:“好教你这自命清高的臭书生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旋即昂首道:“卧似张弓,坐似鼎钟,立如古松,行如迅风。”说完抱手在胸洋洋得意地看着那姓许的士子。
一对便颇有意思了,将这基础武学的人身形象比作世间万物,将固定的东西引申到了习武练功之中,既合情理,亦殊有妙趣。
善扬郡主也暗自点头,想来也是没有料到这看起来粗豪的汉子居然有如此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