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罗卿用过了晚膳,浸月端进来一盘葡萄,葡萄粒颗颗饱满,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已经是深秋了,还有这么新鲜的葡萄,真是难得。”罗卿吃了几颗,“你也一同尝尝。”罗卿让浸月坐下来一起吃,又四处张望着,“苇尔呢?”
浸月朝宫门的方向望过去,表情神秘莫测,“在宫门口跟高侍卫说话呢。”
“什么事要说这么久?”
浸月掩着嘴偷笑,“苇尔无事的时候就要去宫门口找高侍卫。”
高景是奉了太后的令日夜看守储秀宫,罗卿立刻心中了然,“什么时候的事?”
“有小半个月了。”罗卿惊讶之余,还有些许欣慰,“高景少年英才,得太后重用,确实是值得托付的人。”
“若是小主将苇尔许了高侍卫,以后高侍卫会更向您效忠的。”浸月说道。
罗卿不以为意,她摇摇头,淡道:“只要是苇尔愿意,我定会替她讨个好姻缘,风风光光的嫁了。”
闻言,浸月一怔,“小主……”
罗卿并没有意识到浸月语气的变化,“嗯?怎么了?”待罗卿抬眼望向浸月时,骇然发现浸月泪盈于睫,神色有些激动。罗卿回忆了刚才自己所说的话,原来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好在只有浸月听见,她便不再作声。
浸月直挺挺地跪在罗卿面前,神情愈发激动,甚至带着哭腔,“小主,奴婢知道,奴婢早就该明白,其实您一直都没有放弃从储秀宫出去的希望。”
罗卿微笑,未置可否,“你怎么看出来的?”
“小主您刚才不经意间说出要给苇尔讨个好姻缘,风风光光地嫁了,那意思不就是说,要从储秀宫里走出去,否则要怎么讨?又如何让她风风光光地嫁?”
“我身边的人,心思最缜密的就是你了。”
罗卿要浸月站起来说话,浸月执意不肯,“奴婢斗胆,不该揣测小主的心思,其实在珍贵人生辰那一日小主演奏龙颈笛的时候,奴婢就已经开始怀疑了。”
“是吗?看来我的演技还是不错的,一直以来连你都没看出来,也骗过了皇上和费伯雄。”
浸月十分错愕,她瞪大眼睛看着罗卿,“难道?”浸月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只能说明罗卿心思之深,从禁足之日就开始布局了。然而罗卿接下来的话,却是令她非常震惊了。
“如你所见,我刚被禁足时的自戕、梦魇和失魂症其实都是演的。”
“什么?”浸月瘫坐在地上,饶是她这样有见识的大丫鬟,也是一脸惊诧,“小主一直以来的精神恍惚,夜里的梦呓,都是演出来的?可是您身边除了我们几个,还演给谁看呢?”
“那自然是要演给你们看了。”罗卿面容沉静,仿佛这一切早在她的盘算之中,“皇上不肯听我的辩解,把我禁足在此,我若是自暴自弃,只怕以后更没有了生路,于是就演了一出苦肉计。”罗卿说的口干,剥了一颗葡萄放入口中,“自我知道太后派了高景来看守储秀宫,便明白了储秀宫里的消息一定能传到皇上耳朵里,我必须想尽办法吸引皇上的注意,我故意在你们都在场的时候自戕,目的一是为了吓唬你们,让你们相信我的神志含浑,二是为了让陷害我的人掉以轻心,以为我真的被她们打败了。”
“原来小主梦里做噩梦,说梦话都是假的?”
罗卿云淡风轻地笑着,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那是自然,每天晚上做噩梦其实都是我装出来的,我要是给自己辩解当然要想一个好办法,被吓得说梦话,别人多半是会信的。”
“小主故意装病,让我们误以为小主已经病入膏肓,半夜冒死请费太医来诊治……”浸月顿住了,“费太医……”浸月思虑至此,惊觉道:“小主既然是装病,又是瞒过费太医的?”
“自然是瞒不过的,只是费伯雄此人贵在识时务,他应该早就看穿了我的计谋,但还是配合着我演戏,将我‘病重’的消息传给了皇上,只是没想到皇上真的会来,或许里面有太后对皇上说了什么。”
“小主故意在皇上面前说‘梦话’,指出皇后是蜈蚣祸事的主谋,让皇上疑心皇后。”浸月迟疑了一下,低头道:“小主,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想说的话总归是当讲的。”
“奴婢觉得,您是低估了您自己在费太医和皇上心里的位置。”浸月此言一出,罗卿也惊住了,她半晌没有说话,只一句:“是吗?”
浸月斟酌一二,仍然说道:“奴婢以为,费太医帮您隐瞒,并非是识时务,而是一心要护着您……皇上放下尊崇,深夜来此,不只是因为太后在其中,皇上心里一直是惦着您的。”
罗卿不发一语,她愣愣地抬眼看着浸月,浸月指着桌上的葡萄,“这是皇上特意差人送来的,皇上嘱咐奴婢不让告诉您。”珍贵人生辰宴上,皇上吃着葡萄清甜可口,便命人悄悄给罗卿送来。“小主,奴婢虽然不尝情爱,可跟在您身边这么久,也是能看出其中的心意。”
身为宫妃,皇上能待她至此,罗卿心里是明了的,皇上对她有情义,即使不是全心全意,可他身为九五之尊,哪怕是一丝丝眷顾,也是罗卿奋不顾身要抓住的。可费伯雄,自古有情痴,便有负心人,罗卿说不出道不明对于费伯雄究竟是何用心,只愿来生不再相负。
“如此,我们更要从这里出去。”罗卿环顾四周,灯影轩曾是一座象征她身份的宫殿,如今却变成了她的囚笼,“自我被禁足在这的第一日,便时刻想着如何才能洗脱冤罪,后宫之争,我钮祜禄·罗卿怎么可以是败者?”
原来罗卿的争斗从未终止,她的消沉、她的颓靡都是假的,浸月感觉到欣慰的同时,也是发自内心的胆寒,明月即将升起,又一番争斗会无休无止。紫禁城里的银杏叶变黄了,风吹银杏片片落,已入深秋心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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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气晴好,罗卿吃过了午饭,坐在院子里昏昏欲睡。
浸月和苇尔坐在她身边陪她闲聊着,“小主,您看御花园里有人在放风筝呢!”苇尔指着半空中的燕子纸鸢,十分兴奋地说道。
“秋高气爽的天气,正适合放风筝。”浸月说道。
罗卿眯缝着眼,抬手遮住眼睛,看着那越飞越高的风筝,“不知道是谁这么好的兴致。”
“小主,您想放风筝的话,咱们也在灯影轩里放呗。”苇尔提议。
罗卿看着飞的高高的风筝,有些心动。这时,忽然来了一阵邪风,吹得风筝摇摇晃晃的,几乎直线掉落。她摇摇头:“算了吧。”
罗卿说完就回屋去准备午睡,忽然,苇尔在背后惊呼:“小主,风筝掉到咱们院子里了!”
罗卿不以为意,回头说道:“捡起来好好保管,留意着失主过来讨还,给人家还回去便是。”
罗卿去午睡了,睡梦中仿佛听见了沉重的宫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便传来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声音,听得不真切,扰得她睡得十分不安稳。
苇尔听了罗卿的话,好好地把风筝收起来。过了不一会,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宫女趾高气昂的声音:“我家小主的风筝掉在院子里了,我得进去拿回来!”
侍卫回答:“储秀宫已经被封锁宫门,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踏入。”
“你知道我家小主是谁吗?”宫女反问。
侍卫不语。
“我家小主是现在宫里最得宠的珍贵人,凭你也敢拦着?当心小主去禀明了皇上砍你的脑袋。”
苇尔和浸月在院子里,这才听出来,门外与侍卫对峙的珍贵人身边的颖尔。“若是风筝真的掉进去了,我会进去帮你拿出来,但是任何闲杂人等没有皇上的旨意不得进出储秀宫。”侍卫不为所动继续说道。
“凭你的身份,也敢动我家小主的东西?”正在颖尔咄咄逼人的时候,又插进来一个女声,浸月听得清楚,是珍贵人的声音:
“储秀宫里不就是关了一个失了宠的女人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奴才给珍贵人请安。”那侍卫跪下说道。
“冷宫里关着的女人多了,我还不是想进就进?区区一个储秀宫,怎么就不许人进了?”
“皇上亲自下了旨意,请珍贵人不要为难奴才。”
珍贵人面上冷笑:“不知道是咱俩谁在为难谁,你若是再拦着我,当心我去告诉皇上。”
侍卫心里也在打鼓,珍贵人现在是皇上身边最炽手可热的妃嫔,他自然得罪不起,储秀宫里不过是一位失了宠,兴许这辈子都可能出不去的弃妇,没什么要紧的。犹豫一二,便打开了宫门。
珍贵人大摇大摆的走进储秀宫,颖尔在后面得意扬扬地对侍卫说:“算你会办事,我们小主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说吧,叫什么名字?”
“奴才魏尧,能为珍贵人做事,是奴才的荣幸。”侍卫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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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宫。
元齐进屋来,悄悄地向彤贵人禀报:“小主,您派去的人传来消息,珍贵人去储秀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