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依俯身一礼,淡笑道,
“来时相爷还嘱咐了,说是扬州城的贾大人素来是个脾气好的,会多加照顾我们在扬州城的事情。”
明着是夸,暗地里却是在讽刺贾化这一番让她等的有些久了。
这话若是谢明依自己表明了身份到此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但是她打的是苏相的名号,这份倨傲却是不为过的。
一句话不动声色的点拨着贾化,表明了自己心中的不满。
贾化自是听出了里面的意思,不管这人是不是真的钦差,单是这份气度便非常人,而且既是长安来的,又敢打着苏相的旗号,那便一定是非同寻常的贵人了,连忙赔笑道,
“方才怠慢姑娘了,下官给姑娘赔罪了。”
谢明依笑了笑,目的达到了,也不打算继续深究下去,
“贾大人主管一方盐政最是辛苦,本姑娘不过是替相爷来扬州传话的,倒是小女子打扰大人了。”
“不敢不敢。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姑娘能到此乃是下官的荣幸。”
贾化快要哭了,谢明依这才转了话题,
“方才大人不是问我姓什么?我姓荀,在家排行第九,外面的人称我一句九姑娘,大人如是称呼便可,此番我奉相爷的令到扬州一是为了提点尔等,长安的钦差快要到扬州了,此次是为了提点各位,将以前的东西抹的干净些。”
当下内堂中的人早已经被清了出去,贾化连连应是。
心中想着,一会儿定要去查一下这个荀九究竟是什么人。
“再一个。”谢明依说着停顿了一下,手里的茶盏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看向对面的贾化,
“贾大人,你可知此次捐输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侯爷带兵北上的军饷。”
谢明依点了点头,眸光却是骤然间变冷,“既然知道,那就要明白,侯爷此去是为了朝廷,是为了大燕的子民。相爷也不想为难贾大人,只要大人说服贾家出了该出的那一份便可,届时相爷自有奖赏。”
贾化闻言不由得一怔,随即道,
“敢问九姑娘,这可是侯爷的吩咐?”
“是啊。”谢明依道,
“难道你在怀疑本姑娘假传侯爷的话吗?贾化啊贾化,你可别忘了,你贾家今天的一切都是怎么来的。实不相瞒,你也是知道的,苏相对侯爷的爱护之情,连欺君罔上的谢明依都能高抬一手,那你就应该知道,有些人一手能翻云,一手能覆雨。”
“……”贾化心中一颤,这话已经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自己若是不做表示,恐怕不是荣华富贵的事情,连自己这颗脑袋都要保不住了。
谢明依点到为止,说得这么露骨,也是不由得已的。
可是她怕自己的话要是说的轻了,咱们这位贾大人不拿自己的话当回事啊。
见他还在犹豫,可脸上的颜色却已然是大变,谢明依瞧着也就差自己一句话了。
站起身,谢明依走近贾化身边说道,
“大人若是不相信我,大可以给长安的相爷去信一封,但是这一来一回就要好长的功夫。我是没什么的,可若是耽搁了北上的大军,这是你我都吃罪不起的事情。贾大人是聪明人,本姑娘就不必再多说了,告辞。”
说话间谢明依已然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对面的慕容宸,悄然一笑,一种志在必得的神情让人看着竟是如此的耀眼夺目。
谢明依端坐在椅子上品着茶,屋子里茶香四溢,再配上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隐隐的丝竹乐器之音,当真是惬意的。
这江南的山水就是同长安的不同,一花一草都比在长安显得秀气,显得精致柔美。
那人即便是简单的坐在那里,却依旧会让人觉得一种压力,或者说是她方才那一番话带给自己的压力。
几十万两银子和身家性命相比,哪个更重要已经是十分明显的,但是眼下贾家若是先松了口,在众盐商之中的地位可就有些微妙了。
再大的生意,可若是其它三家有意挤兑,再想在盐业立足了就难了。
可若是有苏同鹤做后台可就不一样了,只要有苏家这颗大树做后台,那其他三家就不敢轻举妄动。
想到此,贾化心一横,心中已然拿定了主意,说道,
“我贾家素来承蒙相爷关照,今日的荣华富贵皆是相爷所赠予,几十万两的银子没什么问题,只不过……现今这扬州盐业不只有我贾家,还有其它人。姑娘是聪明人,下官也跟姑娘交代一句实话,这几十万两银子我贾家可以赠予朝廷,却不能作为捐输,否则我贾家便再难于扬州之地立足了。”
一番话于情于理皆是无可挑剔的,尤其是要将几十万两银子赠予朝廷这句话更是堪称完美的化解了谢明依带给他的危机。
可谢明依怎么会让他如愿以偿呢?
自己提出扬州盐商捐输这个事情的时候,便有意将盐业整顿一下,若是不捐输,那自己此行的意义何在?
皇帝懂谢明依的意思,或者说是谢明依无意之中猜到了皇帝的心思,这递上来的机会皇帝怎么会放过?
而苏衍出征便是最好的由头。
一个苏同鹤无论如何都不会去阻拦的理由。
若是三言两语便让这个贾化给自己打发了,那谢明依这个户部尚书也不用再继续干下去了。
不过这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自己还是要由衷的称赞一句的。
谢明依笑了笑道,“贾大人真是大手笔啊,既然如此最好不过了。不过这银子,本姑娘希望能够尽快的交到钦差大臣的手里。如此,对你我都有好处。”
闻言,贾化虽有些肉痛,但是他也知道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是,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叫防不胜防。
贾化打了一辈子鹰,绝不会想到自己被鹰啄了眼。
钦差大人当天下午便到了扬州,直奔盐政衙门。
贾化亲自出门相迎,又将杭州盐业的人几乎都叫到了盐政衙门。
可一个下午下来,两位钦差只听到盐商们哭穷,却是毫无收获,可谓铩羽而归。
回到驿站里,容羲趁着其它人不注意的功夫悄悄溜走,跑到了运来客栈,找到了谢明依。
“大人,眼下那些人已经是放松警惕了。”
房间里的谢明依正同慕容宸下棋,听容羲这么一说,不由得嘴角轻挑,笑道,
“九郎,这一局还是我赢了。”
慕容宸也不禁无奈苦笑,“我真是有些自讨苦吃了,竟忘记了手把手教你下棋的都是这天底下最会布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