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道理的。是我疏忽了。”礼部尚书也感觉的到这屋中气氛的不对,之后便再未提出什么意见。
封后大典按着内务府总管的要求进行,临了临走之前这边的总管停在谢明依身边说了几句话。
“状元郎就是状元郎,论起这左右逢源的本事在这皇宫里除了陆总管咱家还没服过谁,这回咱家是真心服了大人了,多谢方才大人的公正之言,大人的心意咱家会回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
谢明依浅笑着,并没有被这总管的恭维迷惑了头脑,
“既如此,便有劳总管在娘娘面前多多美言了。”
不卑不亢,既没有那股子读书人令人讨厌的高傲劲,却也没有过分的恭维和讨好,能坐到总管这个位置的人大多都是有些能耐的,他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不由得感叹起来,可声音却是极轻的,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
“大人虽为女儿身,可奴才瞧着却不让这满朝文武,若是大人当初进了宫,恐怕此刻这后位上的人……”
谢明依眸光微沉,唇角依旧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所以旁人看不出什么,只以为两个人在闲话。
那天在御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可以说只有两个人知道。
眼前的这个内侍是如何知晓的?
谢明依疑惑着,愈发的觉得这些人的可怕,明明看似是完全不透风的墙,也被这些虫子找到了裂缝。
总管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点到即止,“奴才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表示一下对大人的敬佩,比起那些看起来道貌岸然的人,大人更值得奴才们瞻仰。怪不得先帝爷和陛下都如此的仰仗您。”
谢明依笑了笑,
“总管还要忙着大典的事情,本官便不多做打扰了,改天再同总管一叙。”
“好,谢大人慢走。”
恭恭敬敬的送走了谢明依,这边内务府的总管再抬眼时,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消失无踪。
“师父,东西都准备好了,明天一早便可以安排布置了。”
跟在身后的小内侍说,此时天色已晚,忙了许久的他们也想要去休息。
然而身前的师父却没有放他们走的意思,而是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听说礼部尚书的嫡孙女儿过了年刚满十五。”
“是,像是有这么回事。”小内侍答着,昏昏沉沉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位师父是什么意思。
而等他看到那位出现在宫里的吴常在时,突然间想起了封后大典前夕的这件事,一时间不由得冷汗岑岑。
只是因为一句顶撞,礼部尚书的嫡孙女儿便被召进了宫中,小内侍既恐惧这位师父的手段,又对此不禁向往着。
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一个人不想往上爬,更没有人甘心做他人的垫脚石。
对于这位吴常在,所有记得那天争执的人都清楚的明白,她的人生将埋葬在这红墙之中,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再见到宫外的天空。但这并不表明就会在这里平安度过一生。
得罪了内务府的人的后果是什么?
内侍心中不禁对这位常在升起些微的同情。
然而,这世上可没有后悔的药可以吃。
那娇嫩的花终将无法忍受这寒冷的风,无情的吹打,最后只能变成这尘埃里的鲜花的肥料。
次日,封后大典
从朱雀门一直铺到宣室殿的红绸,将两边的文武百官和内宫的侍从们分成了两边。
谢明依站在众人之中,站在这天地之间,听着耳边恢宏庄严的乐曲和陆盛春尖锐的嗓音,突然间有些头晕目眩。
好在身旁的刑筠及时的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三月二十,长安城的雪早已经化的干净,正午的太阳当空而照,灼的人的眼睛睁不开。
谢明依站稳了,对身旁的刑筠用目光道了谢。
目光所及之处,扫到了不远处的宁国公。
听人说年轻时的宁国公也是极俊美的男子,如今那威武的身躯也有些佝偻,她看不到那人眼中的情绪,却感受得到那背影之中的矛盾。
然而当恢宏节奏的鼓点声响起,每一个人的神情都变的异常的肃穆庄严,他们知道,那是大燕朝的国母正一步步的走向那最上方的君主。
正红色的凤袍之上绣着金色的凤凰栩栩如生,金碧辉煌的首饰点缀更是用此荣华提点着走在台阶上的宁舒儿,从今以后,她便是这大燕朝的国母了。
与苏苓儿不同的是,宁舒儿是皇帝力排众议,立的属于自己的皇后。
所以,她的命运会比苏苓儿好一些,因为从踏上这阶梯的那一刻开始,她便知道了那人的真面目。
她知道了,这天底下,皇帝最爱的人唯有他自己,唯有这万里的江山。
而身为这后宫里的女人,她连恨得资格都没有。
目不转睛的直视前方,每一步都无比的艰辛,却不知是因为这身上的凤冠霞帔太重,还是因为她的心,她的情正在被这层层的阶梯一步步的抛却。
这一身的凤冠霞帔,这一身的锦绣荣华,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艳羡着她,一朝富贵,一族风光。
但是在有些人眼中,她的一切只是皇帝胜利的证明,这是皇帝同大臣们之间争斗后,独属于他的胜利。
她看着那上方的人,突然间心中竟没有了往日的迫切,唇角的淡笑依旧,然而心中却是一片的苍凉。
这后位,这荣华从不是她想要,而是他强加于自己。
从始至终,宁舒儿想要的只有一个人。
可一直到现在她才清楚,他是帝王,而帝王的爱只有江山。
她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因为在两个人之间不仅仅是遥远的距离,还有数不清的权利纠葛,一层一层的迷雾让她甚至看不清脚下的路。
今后她该如何面对这个曾经的所爱,她爱的至深的男人?
又该如何成为一位合格的国母。
娘娘身为国母,只要记住四个字便够了。
哪四个字?她问。
雍容得体。
雍容,得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觉得这是一个极可悲的词汇。
因为只有丧失了爱的人才能真正的做到雍容得体,因为她们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雍容得体。
这红墙外面的温情距离她们遥远而又不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