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刑筠似乎没有再讲下去的意思了。
即便有苏家的事先关照,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能保住那人的命和清白之身已然不易。
那人身上的伤疤和痛处都在那锦衣华服之下,外表越光鲜亮丽,内里便是愈加的恐怖疮痍,即便是他这样的男子仅仅是想想便觉得背后冷汗岑岑。
有多少次,下面的人来报那人奄奄一息,稍有差错便会丧命的瞬间,刑筠的心也在提着。
不仅仅是因为苏家要保她,更是因为或许身为男子的自己,对这样的女子也是怀有一分敬意的吧。
这官场里的人,即便再用尽计谋和手段,可有一样是大家都不会去轻易破坏的规矩。
可夺人性命,不可辱之。
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相互的,而后者是最为令人不耻的。
她坚守着这官场里的规矩,即便身为女子也在用男人的方式面对他们这些人,这是为什么他们会默认谢明依存在的原因。
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并没有打破这官场中的铁律,而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道底线。
刑筠知道,周百彦知道,苏同鹤也知道。
“哎呀,你说说你,我在说那个丫头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周百彦打着混,他知道最近刑筠心情不好,这也是不顾阻拦上了刑筠马车的缘故。
因着如妃的事情,刑筠最近的心情很不好,虽然每日正常的上朝下朝,可是往日里这位总是会和自己斗嘴被自己气的两腮直鼓起来的老冤家,最近却沉默了许多。
他不说,可周百彦心里清楚,他真的很疼惜这个女儿,只是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丫头的事情,你……节哀吧。”周百彦叹了口气,儿女是爹娘的心头肉,对此周百彦没有刑筠的体会更深刻。
因为女子在这个时代真的地位很低。
大多数,女子的婚姻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和利益的纠纷。
像谢明依这样的人是少有的。
“……”刑筠没有说话,可那双涨红了的眼睛却在显示着他汹涌的内心。
周百彦被吓到了,不知是被刑筠因愤怒而涨红的眼睛而吓到还是因为那努力隐忍的样子。
父亲,你是不是答应女儿,以后女儿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夫婿的?
那时的丫头只有十五岁,是他的掌上明珠。
即便自己的官位不高,可是刑筠依旧努力的将自己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东西赠予这个手心里的宝贝。
他说,是啊,只要是丫头想嫁的人,爹爹觉得还可以,能够有资格让我女儿幸福的人,无论他富贵与否,爹都会同意的。
闻言那个丫头竟然生起气来,当着他的面甩起了脸色。
哼,说来说去不还是爹要选中的女儿才能嫁!
他怕妻子,却是真心的疼爱这个女儿的。
其实他也动过将女儿嫁入高门的想法,可终其原因是为了让她以后的生活得到保障。
虽然富贵人家生活的不一定幸福,可终究要比瓦不蔽户的穷苦人家要好的多。
可他的女儿啊,执拗的很,因此竟然绝食与自己对抗。
自己那个个性极强的妻子对此浑然不觉,可自己却已然心疼极了。
他怕那个傻丫头真的会如此执迷下去,比起将来,他更希望现在她可以欢快的度过。
这种平衡被一个平平无奇的一天所打破。
阿福,我喜欢上一个人,他待我极好的。
阿福是她的丫鬟,那个时候他正打算去找她说说话,却无意间听到了她和阿福的谈话。
阿福说,小姐喜欢的可是个男子。
当然啊,阿福,你还小,不懂这人世间的感情,那般完美的男子,那么的温柔,很难不令人心动。
他知道自己的丫头有了心上人了,刑筠离开了,以至于他之后才知道,丫头的心上人竟然是当今的皇帝陛下。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卖女求荣,可他最不想的就是让她嫁进皇宫做妾。
即便身处妃位,可终究是妾。
只有男人才明白,能得到自己尊重的永远是在正妻位置上的那个人。
而能得到皇帝尊重的,在宫里只有两个女人。
皇太后和皇后。
一个是孝道人伦,一个是夫妻之礼。
夫妻夫妻,指的是丈夫和妻子,这里面并没有妾。
妾,说到底只是一个玩物。
可她执意如此,一心想要到那人的身边去,妻子高兴的紧,可自己却欲言又止。
他想阻拦,可看着她眼中的期盼,他又不忍心开口打碎一个少女的梦。
十五六岁的年纪,最美好的梦就是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
阿福,那一天他真的带我逛了一圈的朱雀街,我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不是因为那天的朱雀街有多好,只是因为身边的人是他。他,知我的。
可,傻丫头,你知不知道,如果一个男人让你觉得你和他待在一起很快乐,不是因为他喜欢你,只是因为他的情商比你要高出许多。
他此刻再想阻拦,即便她会痛恨自己的食言,可只要能让她幸福,那也不算什么。
然而,为时已晚。
一顶小轿从家门抬走,永远无法从皇城的正门进入,同她今后的命运一般只能屈居人下。
她说,只要能在他身边,她无怨无悔。
可终究……刑筠想,还是有怨的吧。
只要是真的爱,就会是自私的,这样年少的情怀,他怎么会未曾经历,只不过是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而当初的那颗赤诚之心已然被摒弃了。
而此生,终究是没有什么执迷不悟想要得到的人,也没有想要无怨无悔付出的了。
除了他的一双儿女。
刑筠想,如果自己当初选择食言,是不是她的如儿就不会这样委屈的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