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小路错综复杂,谢宸也只是依靠直觉驱使马儿向前跑去,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大片的灌木丛将他们的去路阻挡,马儿嘶鸣不再前行,他们已经完全失去方向。
“奴婢先下来吧。”吉安小声提议道,身后火热的气息让她很不适应,见主子没有反对,便自行从马上滑了下来,冲着主子看不到的地方龇牙咧嘴了一阵,她是第一次骑马,屁股都快颠散了。
“你不是常在山中打猎吗?看看要怎么走出去。”谢宸也从马上下来,冷静的吩咐吉安识别出路。
吉安应了一声,继而开始观察树木生长的偏向,月色虽然黯淡,但吉安的眼神却格外的明亮,这里才是她可以掌控的世界。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之后,终于看到了前面有条山溪,谢宸刚想抬脚出去,却被吉安拉住了手。吉安冲着他摇摇头,周围太安静连虫鸣都无,他们一路走来,连大蛇吐信的嘶嘶声都能听见,溪边这般安静可见早有人埋伏在此。
“退回去?”吉安小声问道,她有一段时日未在山中,警惕性略有下降,走到这儿才发现不妥,眼下似乎有些晚了。
谢宸摇摇头,这帮人的速度很快,从放弃追击空马车再到埋伏这儿,中间不过半个时辰,他们两想要退回去也要看对面的扣弦在即的人愿不愿意。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面帕递到小丫头的面前,示意她戴上。再从地上拾起一根尖锐的短枝狠狠的插在马屁股上。
只听见马儿的一声悲鸣,后腿一蹬便从密林跑了出去。“咻咻咻...”刹那间万箭齐发,那马儿还未跑出百米便被刺成了刺猬一般倒在了地上不断的抽搐。
见行踪已现,数十个黑衣人从溪对岸的快速包围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柄弓弩。
“小丫头,怕不怕死?”谢宸露出一口白牙对吉安笑道,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快速的跑到了陡坡边上抱着她直接滚了下去!
吉安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她的头被死死的按在了主子的怀中,尖锐的树枝和碎石不停的划过她的身体,只不过几息,他们便停了下来。
“嘶......疼死老子了。”将一根尖刺从手臂上拔出,谢宸不由出声咒骂道,他有些时日没有这般卖命了,好不容易把自己养的细皮嫩肉如今又是一身伤,吉安瞧见他受伤想要过来搀扶,他不自然的将背挺了挺,“你走你的,不用扶我。”
吉安回头望了一眼,黑衣人正在斜坡顶上看着他们,这个斜坡并不是很陡峭,花些时间也能下来,但主子的方法是最快的,只是他的锦衣都被划成了布条,倒是她略微蹭破了手臂而已,见主子还有些精神,她选了一条路,凭靠自己的经验在密林中快速的穿行,她已经慢慢找回了感觉,按照这个方向应该可以重新回到官道上。
“小丫头,走慢些。”谢宸只觉自己的后背越来越疼,直冒冷汗,到最后实在体力不支跪倒在了地上。
吉安连忙停住脚步折返回来查看,谢宸的脸已经没了血色,想来是背后的伤口太多让他失血乏力,她蹲下身来侧耳细细聆听,远处有细微的嘈杂声传来,看来是黑衣人快要追上他们了。她轻轻的主子放平在地上,用落叶将他的身形全部掩埋,然后她自己爬上一棵枝叶繁多的大树上,缓慢的调整好自己的气息。
曾经她就是用这个方法躲过老虎的追击,只要她保证气息不紊乱,她仿佛就是丛林中的一个松鼠不被人注意。
过了片刻,果然有黑衣人快速的从树底下奔跑经过,他并未发现树上的吉安,又过了些许时间,黑衣人并未折返,吉安才从树上爬下,掀开落叶谢宸的脸上已经沾满了不少爬虫,甚至还有细小的蚯蚓在他的唇边扭动。她连忙将这些小东西拍落,小心翼翼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刻意不去看他铁青的脸色。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躺地上,我藏树上。”谢宸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刚刚他都可以感觉到那蚯蚓就要顺着他的鼻孔爬进去,此刻回想他都觉得头皮发麻,当然这里面也不乏皇兄小时候的功劳,明知道他害怕软软的爬虫,还日日拿着这些东西吓他,美名其曰锻炼他的胆识,私底下却是记恨父皇更宠他些罢了。胆识没有锻炼出来,他反而更加厌恶这些爬虫。当然,他更加不能在女人面前表现出来。
“是,奴婢知晓了。”吉安低声应道,原来主子怕这些小虫子……
按照谢宸的吩咐两人返回山溪那里,其一黑衣人应该不会想到他们会折返回去,其二顺便能清理一下谢宸的伤口。
当谢宸将上衣脱至腰间时,吉安的脸不禁通红起来,她从未见过男子的身体,何况此时还要帮他处理伤口,她轻手拂过他的后背,果然有很多突起的地方,且主子略感不适,应是扎进了不少含有毒性的利刺,需尽快一一挑出来才能止住流血。
借着微弱的火光吉安一寸一寸排查才将多数利刺挑了出来,可有些利刺已经完全进去了,必须找大夫处理才行。
“咳咳咳……”山中夜风微凉,谢宸又脱了衣裳此时竟开始咳嗽起来,吉安连忙将衣裳重新给他穿上,奈何他的衣裳已经碎成布条根本遮挡不了山风。情急之下,吉安从后背一把抱住了谢宸为他挡住些许山风。
“小丫头,不想嫁人了吗?”谢宸心中并无感动,在他眼里每个女人都是一样,她们心中怀有不同的憧憬或者目的接近他,讨好他,又或者伤害他。现在的他并不是那初涉世事的少年,吉安的纯真他能明白。
“奴婢的命是主子救下的,此等小事又岂能置之不理。”有些嘶哑的声音从后背响起,做了奴婢便身不由己,即使会被人认作别有用心,也依然要走下去。好在自己现在了无牵挂,又何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罢了。
“你的心意本王明白了。”谢宸闭上眼,既然她选择了这条路,他并不会阻拦,或许哪一日她遇见了意中人,才会明白此刻她的忠心会让她些许后悔。她还只是个小丫头而已。
夜风习习,两人在溪边耽误了近一个时辰才有力气启程回到驿馆。幸好常远循着踪迹在中途接应他们,否则二人要临近天亮才能回到驿馆。
驿馆的房子被烧的七七八八,只有几间厢房尚且能住人,未能分配到房间的人只能呆在马车上或者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休息。粗略估计至少有数十个侍卫折损,还有两名官员于大火中丧命。
常远正将折损人数上报至自家主子,吉安已经将随行大夫配好的药敷在主子身上,快速收拾好这些东西她便退了出去,此次使团因为她折损了这么多人不知道主子会如何处置。
“派人将这封信快马送至宫中。”谢宸此刻坐在书桌旁,毫无刚刚躺在床上的虚弱和疲惫,双眼炯炯有神。
常远将信件送了出去,转而回到房中,主子已经重新躺下,手里却还拿着一本书。
“主子,现在可以确定她不是禹国的探子吗?”
“尚早,且在看看。”谢宸靠在床边懒洋洋的应道,毫不在意后背上的伤口。
“嘿嘿嘿,主子好艳福……”常远凑近开口调笑道,刚刚主子那弱不禁风的样子险些把他都骗过去了。
谢宸斜了他一眼,用手中的书本狠狠的砸了过去,直打得常远怪叫着逃了出去。
如今戏子当道,分不清唱戏的是谁,看戏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