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日,宜出行,忌嫁娶。
天刚蒙蒙亮,水月居里,水凌月早早地就醒了,水玉楼给她挑了个丫头贴身服侍,毕竟她一个女子,很多时候,景七跟着多有不便。
“小姐,你没睡好么?”小丫头名唤小环,年纪与她相仿,却是老气横秋,尤其比她还爱唠叨。
见她不说话,小环又自顾自地打开了话匣子:“主子,你今天可是要去砸场子的,可不能这样没精神,输了气势”。
“小环,别说了”,水凌月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有些无奈,怎么一想到南弦即将回去,这心里没来由得堵得慌,装扮完毕她起身来到了前厅,南弦换了一身青色金丝锦袍,一旁的水玉楼不知在眉飞色舞的讲着什么,见她进来,两人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水玉楼随手拿过一旁的一件红色斗篷为她披上,笑着嘱咐道。“好”,水凌月兴致奇缺,今日没有斗嘴的心情,便乖乖地应下,牵起南弦的手往外走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你到底还是走了这一步”,水玉楼目送两人离去,淡淡一笑摇头道,此一去,是非祸福,都要走一步看一步了。
明仁帝的左膀右臂相继离世,已是三去其二,如今就只剩一个南城和尚在朝中,手握天下三分之一的兵权,他的寿宴自然少不了热闹和排场。
南王府里,张灯结彩,上门的宾客络绎不绝,管家仆人穿梭其中,迎来送往,南城和除了嫡子南弦,还有一子一女,南浔和南如皆是妾室所生,容晴死后,主母之位空缺,府里大小事全由二姨娘林氏操办,虽没有名分,却有实权,京城贵人圈里她也是混得风生水起,毕竟有南城和在,哪家的夫人小姐也会卖她一个面子,不会瞧不上她的妾氏出身。
“义父,您真的要将南浔过继么?庶子出身,目光短浅,又喜好吃喝玩乐,实在难堪大用”,书房里,南城和正在与自己的义子白侠叙话。
南城和如今已是不惑之年,许是曾常年带兵的缘故,倒比同龄之人年轻英朗不少,白侠对外虽说是义子,但实际上两人情同父子,感情颇好。
“谁当这个世子都不要紧”,南城和当然知道自己的二儿子是何德行,与自己的嫡子没得比,不过这都不重要,随即又笑呵呵地安抚道:“侠儿啊,若不是你的出身,这世子之位义父始终是属意你的”。
“义父,侠儿明白,我这条命是您救的,自当听从您的安排”,白侠听出了话外之意,不慌不忙地拱手作礼,以表忠心。
“好,你去吧,为父稍后便来”,南城和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待关门声响起,他望着热闹景象,倏尔一笑,忍了这么多年,这一天终于到了。
一场冬雪后的第一个大晴天,不少百姓纷纷在扫着自家门前的雪,街上也逐渐热闹了起来,不少小摊贩为了养家糊口,纷纷在路边支摊叫卖。
“天晴了,这下应该没人再说南王府逆天而行,遭天谴了吧……”
“哎,人家正忙着风风光光办寿宴呢,你懂什么?”
……
凤阙自来最是看重君君臣臣、嫡庶尊卑,自从南王府放出风去,要将庶子抬为嫡子,还要继承世子之位,就无端遭了不少百姓的闲言碎语,甚至有人将之前的大雪这等天灾人祸都扣在了南城和身上,认为是他南王府倒行逆施,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不过到底是流言蜚语,也只是百姓闲来无事的谈资罢了。
一辆低调的马车在大街上穿行,水凌月窝在里头,罕见的没有跟南弦调笑,虽然两人姐弟相称,但是恰如水玉楼说的,这三年多来,还是孩子的水凌月把南弦都快当成儿子来养了,如今乍一分别,她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南弦自然也明白,若是可以,他宁愿一直待在枫月山庄里,因为那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利用争夺,还给了他家一般的温暖,可惜事与愿违,在安逸和为母讨还公道上,他选择了后者:“阿姐,你别难过,等我料理完所有事,我就离开南王府,回去山庄永远陪你和师父”。
“谁难过了,巴不得赶紧把你这个小鬼头送回去,省得你气我”,水凌月看着眼前竭力安慰她的大男孩,吸了吸鼻子,口是心非地道。
另一边,作为宴席的座上宾,贺兰棋嗑着瓜子用手怼了怼沈奕舟,问道:“你说的热闹在哪?你来该不会就是为了看他扮猪吃老虎的吧”,两人目及之处,一身喜庆袍服的南城和正游刃有余地周旋在不同的贺寿之人中间。
“急什么”,沈奕舟唇角一弯,无所谓道,若他所料不错,今天之事何止热闹那么简单,两人正说着,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原来是南栎到了。
先是沈奕舟,后是太子亲临,这两位大人物的到来,可谓给足了南城和面子,一时间不少人都开始揣测起来,这朝中风向莫不是变了?
如今太子已立,可皇后自从失了小女儿,不久便病逝了,后位空悬,后宫中的实际掌权人却是贵妃金碧瑶。
金碧瑶同样系出名门,父亲是封疆大吏,如今官拜吏部尚书,而她膝下同样育有一位四皇子,名叫南锡,与太子南栎年纪相仿,文治武功也是上乘,比起母族凋敝的太子,这位四皇子向来也是皇位的热门人选。
不过南城和一向是以中立派自居,向来不偏不倚,而今日他的寿宴,南锡未到,可太子一党却是齐刷刷地出现,不免惹人猜忌。
南城和见南栎前来,一时错愣,还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沈奕舟两人,这几个臭小子向来不将他放在眼里,朝政之上也多有相左的意见,往年他也会碍着面子往两家送帖子,但是他们也是礼到人不到,从未来过,今年却是一反常态。
众人也许觉得是太子有意示好,想要拉拢他,抗衡四皇子,可他却觉得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不过想归想,还是得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恭恭敬敬地相迎,然后安排南栎上座。
歌舞升平,酒酣宴乐,虽然众宾客因着南栎几人的到来,多少有些拘谨,但好在他们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倒无意关注他们,酒过三巡,今日的重头戏终于拉开帷幕。
南城和遣散了歌舞,清了清嗓子,先是卖了一波想念发妻爱子的痴情人设,随即便将南浔叫到了身旁。
南浔为林姨娘所出,其实只比南弦小了几个月而已,小小年纪被溺爱的不成样子,平日里骄纵任性,是盛京城里有名的小霸王。容晴母子还在的时候,他和他娘处处被压一头,自从南弦两人“死”了,他算是彻底咸鱼翻身,如今更是要被抬为世子,从今往后他再也不用顶着庶子的名头被人指指点点,这心里像是吃了蜜糖一般。
“今日我便做主,将浔儿过继到……”眼见着木已成舟,忽然门外传来一声:“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