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地,老希罗,雪这么大,我们非要出来受冻么?你看,小拳石都冻坏了!”
“臭小子没点礼貌,我才三十一,老希罗也是你叫的,叫哥要不叫前辈。还有,小拳石是岩石属性的精灵,还会怕冷,我看是你怕冷吧。”
老希罗说着说着就是一巴掌扇在出言不逊的偷懒小子费迪·皮迪兹后脑壳。
“啊,!好痛!你个臭老家伙,我和你拼了!”
好吧,作为一个老资格的巡护员,希罗长年风吹雨淋,又是个可怜的独身汉,头发和胡子基本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能看出人样都是侥幸,被称作“老希罗”已经是同伴们嘴下留情了。
至于费迪·皮迪兹,出生在祝庆市中产阶级家庭的家伙,原黑金道馆一个不起眼的小学徒,希冀着成为道馆训练家的十五岁少年,在“祝庆市事变”之后,就被新来道馆馆主瓢太笑眯眯地送到到了黑金市第五巡护队实习,嘱咐其好好锻炼。
当然,不只是费迪,原先黑金道馆的学徒和训练师都被零零散散地派遣到了各式各样的市政组织进行为期一年的公益服务。
“啊!”
前扭打希罗的费迪怪叫一声,羞红着脸摔倒一旁,双手捂着裆部,惊愤的声音都变了形:“你……你又来这招!”
“嘿嘿,好使就行。”希罗大指与四指互搓,嘴里发着猥琐的怪笑。
“小拳石,帮我揍他!”
打不过希罗,费迪就想支使自己的精灵揍人。
小拳石瞄了眼希罗旁边的赫拉克罗斯,便双臂抱身,示意寒冷,不想挨揍。
跟着费迪这个愣头青,小拳石可没少挨赫拉克罗斯的揍,再说了,真的很冷啊,主人怎么不把我收回精灵球呢。
自从希罗用精灵对战狠狠地教育了费迪之后,叨叨些什么精灵生于自然,长于自然,自当战于自然,难道还让精灵在精灵球里干架之类的言语之后,自己天天待在精灵球里睡觉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好难受的说。
“走吧,小子,别把你的另一只小拳石掏出来了,照样要挨毒打的。”希罗掏了掏耳朵,踩着已经薄薄一层的细雪往林子里行去,“走快点,我们必须在日落雪厚前赶到隘口的临时扎点,替换驻守人员驻扎一周。”
虽然愤愤不平的样子,费迪却是紧跟希罗的步伐不敢落下。
冬日的森林看似平静,若是一脚踩在蛰伏的独角虫尾针,或者擦到罗丝雷朵的手花,对于脆弱的人类而言,死亡也就并不遥远了。至于幸运地碰了秋日没有觅足食物的大型精灵,诸如圈圈熊、鸭嘴火兽(鸭嘴火龙?)、电击兽之流,那怕不是要恭喜你能为大自然添粪加肥了。
费迪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希罗的动作。这么冷的天,希罗不会浪费口水和热量来教导费迪如何规避危险。
至于那本自己刚下来就发给自己的薄薄的《联盟精灵巡护员学习手册》,在下来第一天晚巡林,就被希罗这个家伙梦中惊醒,摸进林子放大号没带纸的时候顺手擦完了。
“要是《学习手册》能信,那联盟的老爷小姐们估计就要自己操球阵了。”费迪怒气冲冲地质问希罗时,希罗如是说道,同时还极其猥琐的一笑。
巴掌大的雪片打着旋儿洋洋洒洒往头盖,风是剔骨刀,寻着条袖口裤脚的小缝就要割你几刀。
看不见的太阳西沉,暗云都黯淡透不出一毫光亮,只是一味地狰狞翻涌,咆哮着向大地吹雪。
“到了。”
顶着落日峡谷的乱风,费迪强打着精神抬头,除了陡峭的山崖,什么都没有。
“老希罗,现在累得不行,没心情和你玩笑。”费迪趁这停歇的机会,赶紧检查起小拳石的状态。
“嘿嘿。”希罗猥琐一笑。
费迪直觉不妙,然后身体一轻,旁边的景物迅速变换。
“欸?怎么……啊啊啊——”
“这小子,叫这么大声干嘛,把我都吓到了。”希罗状似惊恐地抬头看着被赫拉克罗斯抛去的费迪,受惊般拍拍胸膛,又用小指掏掏耳朵,“走吧,阿斯。”
“嘿呀!”吐出一道白线,赫拉克罗斯背着希罗往半山腰飞去。
落日峡东西相望,是天冠山脉为数不多的横断缺口,缺口的东西边都有高峰一座,东边的升日峰和希罗他们现在登的西边落日峰,与之相对应的东半截峡谷便是升日峡谷。
若是天晴,日月交替,西边落日峰的人就能看见东海岸日出,东边升日峰的人也能看见西海岸日落。
这对于被天冠山脉分割的东西两地,只能看见日出或者日落的生灵们可是个稀奇事。
“怎么就下了这么大的雪呢?”
落在山腰平台西望,借着最后一点熹微烬晖透出的光亮,希罗无意识地举手轻摆,试图拨开重重雪幕寻到太阳。
“唔唔唔——我要杀了你!”
“拉噻!拉噻!”(小拳石)
来不及擦去快要冻结的眼泪鼻涕,费迪和小拳石就哭喊着扑来。
“臭小子!”希罗怒了,一个捉腕翻肘。
赫拉克罗斯则是一个轻轻地角撞就顶飞了小拳石。
“呜哇哇,要断了要断了!放手放手!”费迪认怂也快,想来吃苦头也不止一次两次了。
“臭小子,山崖陡壁边禁止大喊大叫不知道么,《学习手册》被你丢茅坑了?”
“不是被你擦屁……啊!”
恼羞成怒的老希罗一压一扭一送,费迪就被甩了出去。
“希罗,你又在欺负新人了。”女声沙沙,带着些疲惫,“又不是没路,非要把人抛来,你知道的,君主蛇不喜欢冬天,更不要说伸出藤鞭救人了。”
“嘿嘿,因为是你啊,我知道你一定会在的,你在的话君主蛇不会抛下你的,就像……”
“就像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赶紧进去哨所吧,太冷了。”希罗扯起还坐在地低吟浅叫,愤愤不已的费迪,“好了,叫地没断奶似的,坐地凉,要生气也先去里面喝口热汤再说。”
“啊?”
“啊什么啊,赶紧地,要我背你呢!”
“好痛,你又打我头!”
这两个家伙,不过今年的雪,似乎真的有些太大了,女子摸摸倦靠在肩头的君主蛇,一起进了哨所。
……
“啊!”
有痛呼一声,根本顾不自己打飞的铃铛砸到了谁的头,关东议员岩田聪猛烈咆哮着:“不行!绝不允许开辟新的航线!”
“怎么,你岩田聪在刃銛堂法务部铁板凳坐久了,屁股不舒服了出来到处放屁?”
“哈哈哈……”
谁不知道刃銛堂仗着势大,动不动就给那些“仿制”他道具的小作坊,小企业发发律师函,顺便殃及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企业。
据说好多年前一家制作铁器的作坊无意中发现了金属膜的制作方法,然后就被刃銛堂找门去。最终自然是作坊被吞并,成为了刃銛堂门下专门的铁器坊,噢,专门为刃銛堂打造铁板凳的作坊。
不要妄想屁股下冰冷的板凳会留恋你的屁股,只是因你坐在这里,所以你才是强者,你才能掠夺别人——刃銛堂第三任主事人,山内吾里。
好多天没声音的合众一出来就闹了个哄堂。谁都知道铁板凳的含义,拿来直呛刃銛堂的却没几个。
贴身的红黑色风衣让本就瘦削的越橘更显骨立,也不知多少天没洗的头发抹了发油随意往拢起,苍白的脸色,布满血丝似睁未睁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勾着一抹冷笑,令人不寒而栗,邻座的人还能闻到浓重的烟酒气息。
岩田聪干了多少年刃銛堂的法务部长,这是第一次被人指名道姓的嘲讽,脸阵红阵白,只是看见了越橘那副鬼样,生生压下了满腔的火气,只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不和你这个醉酒的赌鬼一般见识。”
“赌鬼”越橘,合众天王备选人,赌钱必输,赌命就赢,联盟里贵人们大都不愿理的狗屎。
好在越橘似乎昨晚赌了个通宵,似乎困得不行,突然就往座位一趴,沉沉睡去。
不过一颗火星点了火药桶,整个议会大厦到底因为合众提出的新议案炸开,一时间摇铃声大作,有人骂街,有人应战。
《关于开辟联盟大陆新航线的意见》,任面吵成一锅粥,底下的几位还是喝茶的喝茶,看书的看书,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如果说历经几百千年,人类才勉强扎根于各个大陆并且初步完成了野外的探索,以至于部分强大的训练家勉强能穿行在诸如白银山,天冠山等险地的资格。那么再给人类几百千年,海洋依旧是人类难以窥探的禁区。
狂暴的天气,神秘的海域,未知的精灵,无数个日夜的孤寂。每一条海洋航道的开拓成功,背后都是人类训练家,水手和他们精灵的累累骸骨,是他们亲人的泪水,是无数的财富和资源的挥霍。
从远古至今,围绕鲜血与鲜花,权力和**,辉煌与败落,人类才探索出了那么几条联通各个大陆间的固定航道。
“所以,我们凭什么要把航道交给他们,还是说……你们?”
“啪嗒!”黑子落在棋盘,铿锵有力。
“啊?我一直以为航道是所有人的。唔,联盟所有人。”白子落盘,滴石水碎。
冬日闲懒,人们总是愿意坐在一块儿瞎侃,只是冬天的太阳初始晒着温暖,渐渐却是燥热不堪,人若是燥热,言语间就不免夹了些火气。
阳光在这个小庭院已经躺了很久,慵睡的猫老大换了好几个舒服的姿势,痴痴傻傻的呆呆兽却动也不愿动一下。
各自执子的两个老人把玩着手里的棋子,也不发声,也不落子,肉眼可见的水汽蒸腾,混在檀香袅袅的烟气中向院外飘去,透过院子不高的围墙,能看见几条街外联盟议会大厦,老大的巨蛋就像是烧开的水壶,不断发出嘈杂的声响,似乎催促着谁去揭开盖,倒出点什么来,也可能还来不及等谁揭开,就炸了先。
人们则是早已司空见惯,生怕这水壶就此熄灭,使劲地添柴加火。
“阿……阿布,快,四……四,不对,五……五百只特制铃铛,赶……赶紧!”接了个电话的老板催促着学徒,只是一张嘴舌头就打颤,谁家生意人大白天喝得熏熏。
“马马!”学徒阿布来不及擦一把额头的汗水,一只接一只的铃铛递到一只独角虫的方,独角虫小角往铃铛内里一钻一划,刺啦一声,精美的铃铛顺势掉进了一旁的小箱里,里面的铃铛已经积了许多。这些铃铛外面看着精美,实则内里有了不少细小裂缝,若是敲击用力过猛,也就容易开裂破碎。
“哈哈哈,阿布啊,顺便把我家的水也一并送去呗。”
银铃笑声挑开旁边布帘,娉婷袅娜的老板娘扭着腰肢花枝乱颤,还一个劲地媚眼瞎抛。
“去去去,老婆子又想蹭我家的肯泰罗。”还不等面耳赤的阿布搭话,铃铛店老板就毫不留情的顶了回去。
铃铛店老板祖也不知怎么攀的关系,代代经营,只他一家能为巨蛋提供铃铛,也只他一家的精灵能进议会大厦,其他就只能多叫人搬进去,精灵却是一只也不让进的,让左近同为议会供应商的商家艳羡不已。
铃铛店老板倒也会做人,若是送铃铛去,货又不多,便会顺着捎,因此在这满金大城,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这会儿门托请的就是专为议会大厦供泉水的“白银の雪”老板娘,人虽长得俏丽,但是个寡妇。平日里大家对她都算照顾。
“你这酒鬼,凭什么不给送!”
“嘿,你这老婆子,还有脸说。你家尼多娜昨天不让我家尼多力诺进门!他今天不高兴罢工,害得我铃铛都做慢了。”酒槽鼻一抖一抖,铃铛店老板指着趴在门槛旁无精打采的尼多力诺大喷口水,仔细看,还能瞅见尼多力诺脸的红肿和胯下伸老长那红红一坨。
“呸!不知道我家尼多娜这几天身子不舒服么,活该被一招二脚踢踹出门去。”
“你你你……”
“你个屁你,大白天喝那么多酒,舌头都捋不直,也就阿布家里负担不小,肯吃苦,才会做你的学徒……”
“你个臭婆娘!你……”
……
骂街的声音炸起,泛起圈圈涟漪荡开去,整个城市似雨落下的池塘,处处涟漪。
嗒嗒,嗒嗒……牛蹄踏着青苔石板娓娓而去,任凭少年学徒怎么催促,肯泰罗仍是不紧不慢地踏踏缓行,想来那老板娘的水应该是了车。
隔着围墙,仿佛也能看到那已经满身皮藓的老牛儿载着满满当当的一车货物,眯着眼懒洋洋地走着。风一吹,落叶簌簌在空中,在石板打着旋儿,挨过白墙,擦过黑瓦。
“每年冬天来这别院,都能听这声,看这景,和那高楼俯瞰又是不同样人间,真是有趣。”执黑老者侧耳倾听了一阵,挠挠猫老大的脖颈,顺手落子,在舒服到至极的猫叫声中感慨着。
“只是看看?”执白老者皱着眉头思索棋路,犹豫了好久才落下棋子,“不去走走?”
“没什么好走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不过那么回事,看看就好了,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我倒不这么觉得,就该多去走走看看,总是会一点点改变的,总是在一点点改变的,总要被一点点改变的。”
“砰!”
茶翻棋乱,懒猫惊起,须发皆张,怒目嗔视,“世间一切,无非就是‘名利’而已,背负着‘西野森’之名的你,难道还不明白么!你能改变什么?你想改变什么!”
“啊~啊~啊——嗯?”费力地撑开眼皮,呆呆兽看了眼跳起来的猫老大,不禁挠头,然后又沉沉睡去。
“喵?”
西野森老人有些愕然,然后木木地说道:“就因为背负着‘西野森’之名,所以我这一生才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地做着精灵研究,不希冀着能超越先祖研究出精灵球的功绩,至少也不至于堕了西野森的名声。说来,做研究真的是撞大运的事情,先祖运气好,无意间研制出了精灵球,我都快入土,都没什么能拿出手的……”
“够了,我累了,你回去吧。你连钢铁那小子都说服不了,就别想妄图说服我了。我们一族的交情和你西野森一族的交情也仅止于此了,我那孙媳是个薄情的人,未必还能记得当初你们一家力保我们坂木一族不至于没了下场的恩情。”
“大雄先生……”
“送客。”坂木大雄拂袖而起,头也不回地踱进了内室。
一个侍者面无表情的出现在西野森五世面前,西野森五世惆怅地拍了拍自己只剩几根毛发的脑壳,叹息一声,将呆呆兽收入了精灵球,也随之消失在了庭院中。
“西野森教授已经走了,是空木家的人来接。”内室的阴影里,有低语传来,声音沙哑,却又带着些寒腻,使人极不舒服。
“嗯,咳咳咳……“伴随着猛烈的咳嗽,坂木大雄拖至胸前的寿眉不断抖动,胸口似风箱般不断抽动。
跟着坂木大雄进来的老年管家前摩胸抚背:“求人者必受制于人,西野森教授恳请您放开航道已经做足了姿态,您又何必置怒。”
“该来求我的是他么?”应是屋内地暖火热,坂木大雄扯开衣襟,定定望着墙的一张黑白照,满是学者气息的年轻人,身边站着的少年一身肥大的华袍,年轻人依稀就是西野森五世的轮廓,噢,是西野森四世。
那时候自己还是皇子吧,老师西野森四世是个温柔且倔强的家伙,是一个能和自己学生一起捕虫失足掉进水坑的蠢家伙,还是一个因为自觉对不起学生朋友,郁郁而终的蠢家伙。
“西野森一家是真正的学者。”坂木大雄重重地论定着什么,然后将目光转向玄关处的屏风,面绣着人类目前已经探知的世界地图,各个大陆、岛屿大大小小,颜色不一,地图满是各色小点,丝线相连,坂木大雄摩挲着隔着大洋的鲜红色的,没有几个小点的合众一块儿,说道:“学者就该好好做研究,跑来做说客算什么。开辟新的航线,哼,联盟每年连下属机构工资都要拖欠,哪来的大洋经费开辟航线,当初立宪就说好了的,各大陆港口可以归联盟管,但联盟片板不能下海。收归航线,无非和卡洛斯一样,玩着以退为进的把戏罢了。”
老管家看坂木大雄气逐渐捋顺,退开一边微躬着说道:“主人这么一说,老奴突然想起之前派人盯梢各地区与会人员,其他都还好,唯有跟着阿罗拉的暗探第二天就没了消息。”
坂木大雄头微微一偏,阴影里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个叫古兹马的年轻小子,实力还行,手也挺辣,就是做事有些毛糙,暗探的尸体我捞来处理了。哦,和你们坂木家在阿罗拉的皇族远亲支脉,那个叫库库伊的家伙一起来的,后来还和……”
“够了,咳咳咳……。”坂木大雄沉声打断了阴影里的滔滔不绝,只是有些激动。
“影子,你话太多了!”老管家高声呵斥着,“坂木家从来没有支脉远亲!只有背叛者!还有这是最后一次,有些东西还轮不到到你这个御灵之遗民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