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来人通报,正在写奏折的云泓搁笔起身,微笑乍现。
绕过袅袅熏香,云泓拾起了案板上的红梅香囊,笑意忽止。
粗糙简陋的针线绣工,一看就知道是新手,看得出晏和原想绣的是白梅,却是血迹浸染了丝线,索性后头就改绣了红梅,深浅参差的红梅绣在素色云缎上大有沥血以书辞之意,倒也别致。
只是回想云汲腰间佩戴的那枚缀梨花合心香囊,针线缜密,小巧精致,云泓不由得向明善确认道:
“这真是阿和亲自绣的?”
“是。”明善不忍道,“还是小殿下绣废了好几个才得的。”
“…”云泓沉默了。
窗外热风吹过案台上未合拢的书卷,哗啦作响,亦翻动心绪汹涌。
明善只当云泓不信,气急开口道:
“小殿下连衣裳都不会穿,这几日为绣这个香囊,连熬了好几个夜头,殿下尽可以去拒愁楼看看小殿下的眼圈和手指头,若殿下看了却还是不信,那便是白瞎了我们小殿下的一番心意。”
“我信。”云泓沉沉开口。
自小居于寒山的晏和小殿下,不谙世事,连跳曲剑舞都会被端灵关禁闭,一杯冷情梅花酒拒了未表意的献舞神君,不会为了自己下界,亦不会为了自己跳舞,又怎么会替云汲绣上这么一枚梨花香囊——纵然要绣,也该是寒山白梅。
可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你家小殿下歇下了没?”云泓急切问。
“按往常的作息应该还没,但这几日小殿下疲得很,想是已——”
未等明善说完,云泓挥袖冲出临渊阁,直奔拒愁楼。
拒愁楼内灯火已灭。
云泓不顾礼节,缓缓步近床榻。
晏和轻拥锦被而眠,双手却小心地放在被侧,漆黑夜色之下,乖巧安和,被白纱缚过的指端更显十指纤纤。
云泓轻轻握住滑腻手背,触过指尖扎伤,宁愿针针都扎在自己手上,痛在自己心里。
向来觉浅的晏和却是怵然一惊,翻被起身。
“阿和。”云泓索性在塌侧席地而坐,很是颓废。
“嗯。”黑暗之中,晏和擦擦眼,再擦擦,似醒非醒。
“如果我骗了你,你会离开我吗?”一反常态的云泓,将茫然神情都藏在夜色中。
“你果然是因为在外边有相好,才不让我单独出门的吧?”晏和打了个呵欠,倒身欲睡。
“…我是认真的,”云泓正色道,“阿和,你服了忘忧汤,可我若是骗了你,你会怎么办?”
“…换作是你呢?”晏和还是昏昏欲睡,勉力翻了个身,“你会生气吗?”
“我不会。”云泓坚定道,却也有些底气不足。
“那我也不会。”晏和懒懒地应了一句,便又闭眼睡去。
月色幽幽,少女乌黑长发漫枕,睡颜安然,均匀的呼吸就在耳畔,触之可得。
云泓渐渐定下来心来,握着那只粗糙的红梅香囊缓缓走出拒愁楼。
背后熟睡少女却静静睁开眼眸,凝望着窗柩外那抹淡淡的上弦月,清醒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