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回暖,晏和伤势渐渐平稳,便择了上汜节,沐浴更衣,焚香祈福之后,拜别帝后,起程下界。
第三次溜达到天宫门,晏和送往阵势浩大。
门口照例值守银袍小将军却低头悱恻:似乎自从上回拒了晏和殿下回寒山,孚寒殿就开始抱病了,不知这其中是否有自己的一份责任…
这边银袍小将军心事缠绵,很为自己的仕途担忧。
那边晏和照例客套寒暄,温煦的笑意浅浅却终究是笑不到眼里去。
临了起行,晏和坐云飞去,笑意才渐收,此番游历自由是真,但凶险也是真。
景渊上神自请游历,整整五百年未归,五百年音信全无,若非聚魄殿的一盏魂灯犹存,恐怕众神皆会以为景渊早已陨落。
此间未必没有天帝手笔。
云过风唳。
人间三月桃花正艳,寒山却仍留有冰雪之气。
寒族神祠位临寒山之巅,更为寒凉,三月春雨些微,落入寒山境内,直接凝雨成雪,飘飘渺渺地覆了山巅一层。
寒山万物萧条,倒是后山白梅旺盛,纷纷扰扰更甚从前,大有缠绕祠堂之意。
算来寒山当日之祸距今已有一年有余,父君母君却仿若犹在身畔说笑责打,晏和缓缓下云来,客居九重天,只要自己想,也并非全无机会偷溜下界,辞居孚寒殿,留居寒山为父君母君守孝也未必不可,只是晏和终究不愿而已,不愿意承认父君母君的亡故,不愿意承认寒族灭族,不愿意忆及当日惨状…神生漫长,不愿意面对,不愿意承认的事情太多了。晏和时常觉得漫长岁月,无法自欺,亦无法独自消磨。
此刻,寒族神祠寂静无人,冷风吹来徐徐梅花芬芳,晏和独自一人静跪于祠堂。万物静默,时光亘古无声,一如小时张扬妄为被罚跪神祠,只是如今自己依旧年少张狂——逞能年少飞升为家族招来灭族之祸,却再也没有人能斥责自己了。
寒山之祸,终究是自己一人招致。
饶是此后数百年,数千年,自己独守此处也是应该的。
只是当年,父母处事行止都还有太多不解之处。
为什么明明寒山人迹罕至,也无子民封地,自己却从小就要学习理政亲民的帝王之术?
神魔气术相害,为什么寒族不反对玉瑶嫁与魔神,还替二人掩饰此事?
为了照料微生迟,举家搬来寒山,真的只是出乎血脉亲情吗?
寒族隐居避世,并无宿仇恩怨,幻族为什么要施之毒手?
父君母君与人为善,广施恩惠真的只是为了自保?
…
天族对九神遗族虎视眈眈,可寒族未尝便没有图谋。
父母之仇,亡族之恨,报与不报,其实都是一念之间的事。
若是父母还在,必不想看自己这般步步为营,忧思满虑。
可是自己也不能永远当寒族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殿下,父母皆亡,自己便是寒族明面上唯一的后人,可自己毕竟太过年幼,寒族究竟在图谋什么,又是因何缘故被害,父母未曾告知,自己也是一概不晓。
不管如何,当年之事,报与不报,都需要知晓其中缘由。
一连思忆往事,晏和呆呆在灵前跪了三天。
忽觉有落梅飘散,洋洋洒洒随风卷入室内,吹起寒香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