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疲累地眨了眨双眼,将银钱递给伞铺的老板。
“公子,你的手受伤了。”
“不要你管。”钟离伯谦有气无力地回了他一句,抱着油纸伞离去。
“你不是最喜爱含笑花吗?你不是说用了含笑香的我是甜的吗?等着为夫,不要离开我,不要伤害我。”他自言自语着。
街市上之人见到他,都躲得远远的。
他跌跌撞撞地来到尉府门前,见到府门打开,他的心随即坠下无尽的深渊。他停下脚步,抱着那把印有含笑花的油纸伞,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尉子瑜出现在府门前,那就证明她没事,那就证明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等的时间长了,希望就变成了绝望。他站在尉府的大门前,里面早已没了以往的热闹,整个尉府皆是一片死寂。
他竟学会了自欺欺人,呵呵
踏进尉府,看到院中间拱起的小雪堆,踩着脚下的积雪,上前拂开那雪堆,是一把七弦琴,是他最擅长的七弦琴。曾经夫人嚷嚷着要学的七弦琴。
不远处隐约可见一处长长的雪堆,纯白的雪堆隐隐透着些许红色。他撑开画着含笑花的油纸伞,走到那雪堆前停下,放下手中的早点,伸手拂开那些积雪。
一下、两下、三下
积雪慢慢被他拂开,他看清了积雪下躺着的,正是他最心爱的人,他的心彻底跌入无边地狱。
积雪下的她双眼紧闭,积雪下的她全身僵硬,睫毛也结了冰,就连那红纱嫁衣也结了一层冰晶,柔软的红纱嫁衣变得僵硬无比。
钟离伯谦将她身上的积雪全都拂开,她紧闭着眼睛,规规矩矩地躺在积雪里,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躺在雪地看了一宿的星辰。可是钟离伯谦知晓,如墨一般的雪夜长空,哪里会有星辰的影子。
雪花还在纷纷乱乱地下着,落在尉子瑜的脸上,落在她的发丝上,落在她的眉毛上,落在她的睫毛上。钟离伯谦将画着含笑花的油纸伞撑在尉子瑜的脸上方,为她挡去天空落下的雪花。
宽大的手掌覆在她冰冷的脸颊上,钟离伯谦宠溺而又苦涩地望着她:“夫人,为夫回来了。”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钟离伯谦又轻声呢喃:“夫人是在责怪为夫吗?对不起,为夫不是故意夜不归宿,为夫知道你一定很想问我为何变得这般狼狈是吗?啊为夫遇到一些不可理喻之人,然后就动手了,夫人不会责怪为夫冲动吧?”
回应他的只是梭梭的寒风。
“夫人”钟离伯谦压低声音,想要自欺欺人也不可以吗?
将那画着含笑花的油纸伞放到一边,伸出双手将尉子瑜抱进怀里,可她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点柔韧性都没有,被冻了一宿的她变成了一座冰雕。晶莹温热的泪珠滴在尉子瑜的睫毛上,却化不开她睫毛上坚硬的冰晶。
“夫人,你一定是厌了这如炼狱般的人世了吧!”钟离伯谦伸出颤抖的手掌,踌躇良久,从额头描摹到下巴,动作轻柔,生怕吵醒熟睡的她似的。
没有温度了,只剩下冰凉了。
“夫人见到为夫,还不快快睁开眼睛?难道要为夫发怒吗?”钟离伯谦跌坐在雪地上,搂着冰冻得僵硬的尉子瑜,将她的身体紧紧拥进怀里:“夫人怎会如此糊涂,在雪地里休憩呢?”
尉子瑜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直直地被钟离伯谦揽在怀里,保持着死时的姿势。她的躯体僵硬,没有一丝柔软度,钟离伯谦仍然不肯相信怀里的人早已离去。
“让为夫把夫人捂暖好不好?夫人的心不要凉好不好?”钟离伯谦紧抱着尉子瑜的尸体,将自己的脸紧贴着她的脸来回蹭着,他眼角滑下的泪水已经变成透明的小冰晶:“夫人啊!快醒过来吧,不然为夫替你买的早点要冷了,会吃坏肚子的,夫人不是最喜欢吃的吗?”
“为夫一定能把你捂暖,一定可以的。”钟离伯谦又将她搂紧了几分。
除了他被凌迟的心脏还在一下一下地跳动着,整个尉府再无一缕人气。他的问题自然无人解答,冷风吹疼了他的眼,寒气冻红了他的鼻。空中的雪纷纷,他痴痴地坐在这庭院里抱着她。
“夫人,天亮了。”
“夫人,快睁开眼睛,我们成亲吧!”
“你看白雪落进我们发间,我们算不算一同白了头?”
她走了,昨夜悄悄离开的,她还会回来吗?希望还会有吗?
“钟离伯谦,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懦弱之人?”
她真的走了,无论他编多少个理由骗自己,也无法挽回她。
“啊”忍了许久,心里的疼痛在认清事实的这一刻爆发,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将他淹没得彻彻底底,最终崩溃地大哭起来。任凭眼泪模糊自己的双眼,他抱着尉子瑜的尸体,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管,他只要她。
这一生,他要的只是一个她而已。他并没有贪心,可他这小小的心愿,竟变成了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