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这个我敢打包票。因为这两边住的姑奶奶都不好惹,那是属火药桶的,沾火就着。我们之所以空这间房不卖,就是因为让她们折腾怕了。遇到点事就闹,就为了少给房钱。这回本以为云老板这样的江湖人,绝不至于和她们起冲突。前面也确实这样,云老板跟她们相安无事。我们还高兴呢,万没想到”
宁立言的目光落向那口大敞其开的柳条箱,几件女人的衣裙胡乱盖在上头,看款式都是时下极时髦的样子,多半还不曾上过身。他问道:
“云老板和那个人来的时候,便是只有这一口箱子?”
“不!两口。都是男的提着,这小子劲头不两口大箱子提在手里,没当回事。看那小子的身板,成是练过点拳脚的,没少举石墩子。”
这便没错了!
宁立言心头已经有了定见,云丽英与对方怎么纠缠在一起不得而知,但定然是受骗无疑。等到发现对方是江洋大盗时,木已成舟。
对方暴露了身份,便想要拉她下水与自己一起干,云丽英却没这个心思。是以装成嗓子塌钟,想要破坏那场堂会,不想反倒越来越糟糕。
云丽英的胆子不大,必是害怕案发之后的官司,便以告发为威胁,逼男人和自己远走高飞。她离开吉庆班时并没带行李,这些东西都是后来置办,这男人出手很阔气,便是为了安抚住云丽英,免得她闹起来。
至于住进惠中这种大饭店,只怕也是云丽英的计谋。毕竟是跑过码头的女人,多少还有点防范,认为对方在这种大饭店里不敢行凶。不想棋差一着,还是难逃毒手。
看看床上那具年轻的尸体,宁立言心中叹了口气:这是何苦?同时也有些懊悔,自己前世和宋丽珠关系疏远,对于她身边朋友的遭遇命运更不关心。前世这个时候自己还在外面跑,后来又加入了军统受训,对于世面上发生的情形不了解,否则也要救她一命。
他拿了拍纸簿出来,准备询问钱四海男人的具体相貌,先画个图样,再去安排人寻找。门口忽然有人脆生生说了一句:“别忙!跟我也说说,免得一会再说一次。”
说话的嗓音清脆悦耳,像是空谷黄莺,声线甜润,如同春雨润人心田。说话的口音有些像是北平人,尾音又有些洋人学说中国话的腔调。宁立言看过去,就见从门外走进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年轻人。
来人戴着米色巴拿马草帽,雪白衬衣外面套着米色小马甲下着长裤,脚上穿着崭新的意大利羊皮手工皮鞋,一根纤细修长如同主人身材的手杖,被当作玩意似的摆弄着。
个子很高,约莫在一米七以上,细腰长腿,皮肤白皙如玉,齿白唇红,细眉大眼鼻梁高耸。不用看喉咙,只看相貌听声音就知道,这是个俏娇娃易钗而弁,做男儿打扮。
女子的年龄大概在二十上下,放在前清的时候,多半已经为人母。可如今风气不同,这个岁数的女孩,正经是能玩能闹能折腾的时候。尤其是在租界里,各种幺蛾子事情层出不穷,大姑娘打扮成个小伙子,不过是极为寻常的一件事,算不上十分出奇。
宁立言两世为人又出身豪门巨室,见过的美人不知多少。可是如眼前女子这般绝色,还是生平仅见。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东方美女,这个女人的五官里带有混血特征,气质上又有些像西方佳丽,美貌中还带有几分侵略性,如同一头皮毛鲜亮但又危险异常的美人豹。
只是眼下守着云丽英的死尸,不是欣赏佳人的环境,即便倾国倾城,也吸引不起宁立言的兴趣。
他上下打量两眼,随后道:“西洋戏法表演在顶楼,露天电影院那。这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无关人等不要靠近,马上离开。”
女人在宁立言打量自己的同时,也在打量他,此时不紧不慢来到宁立言面前,把手杖在手里转了个圈,随后道:
“我这个魔术师可不会从帽子里变兔子,只会把罪犯从阴影里变出来。这是法租界,执法权归租界巡捕房,不归天津警察局。宁三少早晨刚因为执法权的问题收拾了日本巡捕,怎么自己也犯同样的错?要说无关人员,似乎宁三少更符合这个标准。我受惠中饭店穆经理委托,来此全权负责云丽英小姐被谋杀一案。请宁三少马上离开。”
宁立言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谁啊?”
“你好,我姓乔乔雪,私家侦探。初次见面,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