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的马蹄表和炸弹,汤玉林的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叫来汤佐恩,二话不说就是一顿嘴巴,随后又是两脚。
他年纪虽然大,但是打人的动作还是颇为利落,最后指着汤佐恩道:“你个犊子玩意!今后要是让我知道,你敢对宁三少有半点不敬,我特么砸折你的腿,反正咱家养的起一个废人!”
汤佐恩看着这些东西,也有些发呆,看看宁立言,张张嘴巴,但什么也没说出来,随后就被汤玉林的正妻给带回房里。其他妾室和子女围成一圈,看着这些东西,有人忍不住道:“爹我看咱还是走吧!惹不起躲的起,中国这么大,就凭咱家的财产,去哪不能过好日子,何必非得留在天津?”
“滚犊子!”汤玉林指着说话的儿子又是一顿日爹娘的乱骂,随后道:“人家现在盯上咱家了知道不?你现在在租界里,他还有个顾忌,不敢随便动手。你敢出天津城,全家就得让人家给收拾了。我当胡子的时候,遇到打不开的响窑,就用这种办法把人吓跑,半路上再下手。老子打了一辈子雁,不能临老让雁把眼睛啄了!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听明白的,不但不许离开天津,就连家门也别给我出!想怎么玩,都给我跟家里折腾,谁敢出门半步,这辈子就别回来!”
足足骂了半个小时的街,汤玉林才又招呼宁立言,拉他直接上了三楼,进了自己的小书房。
汤玉林目不识丁,但是小书房内藏书极为丰富,几个书架上,放满了线装古籍,不问可知必是巧取豪夺而来,汤玉林本人也说不清楚这些书的内容以及价值。两人刚刚坐下,管家便从外面走进来,托盘上除了茶具点心,另外有个木盒,放下东西人便出去,随手带上房门。汤玉林则朝宁立言道:
“三少家大业大,这点东西放不进您的眼里。不过瓜子不饱是人心,汤某人这辈子闯荡江湖,没积攒下啥家当,就是积攒了一份义气!对朋友咱得够意思,要不然就没脸见人了。三少为我家的事费心费力,还受了这么个惊吓,这点小心意您务必收下,没别的意思,就是给您买双鞋穿,外加预备着赏人用。为我汤家的事忙乎,不能让您自己搭钱。”
说话之间,汤玉林打开了盒盖,却见木盒内大红绸子上,四根金条闪闪发光。这都是十六两一根的大黄鱼,四条黄鱼,便是4盎司,按照时下美联储的牌价,差不多可以兑换两千大洋左右。
这么一笔钱,足够普通人搭上性命,但是对于宁立言来说,却也不过是笔浮财,不当大用。汤玉林怕宁立言误会,又解释道:
“这就是让您赏人的,等到事成之后,汤某还得有份厚礼。”
“汤玉帅客气了。您和我干爹有交情,二小姐又和我敏姐是朋友,我是冲着这份交情,才管这档子闲事。天津卫的爷们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了出头,就不能半途而废。至于搭钱乃至拼命,这都是交朋友换来的,没啥可抱怨。您这一拿钱,咱的交情可就薄了。”
“没这话,交情是交情,事情是事情。要是三少执意不肯收钱,我还真就不好意思让您为我家的事忙和了。”汤玉林人老成精,自然知道宁立言不过是句托词,见他不开盘口,只好自己吐口道:
“今时不比往日。我老汤现在是龙困潜水虎落平阳,不是在热河那时候。这天底下的人啊,大多是势利眼,你在位的时候,都来巴结你,一下去,立刻就没人理。何况天津不比关外,我这一脑袋高粱花的土老帽,两眼一抹黑,找谁都不好使。本想安安生生的在家过日子,做点小买卖吃口饭,不知道又犯了谁的忌讳,要对我下杀手。说实话,我打拿枪当胡子那天,就没怕怕过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这辈子啥没享受过?死了又有啥了不起的?可是这不还有一大家人家了么?”
“三少是少年的英雄,在天津卫人头熟交情广,我也不求跟对面见个高低,就求您给带句话。问问那边到底要多少才能抬一手,放过我这一家子人家。只要您把这事办了,我汤玉林别的不敢说,帮三少开个买卖还是办得到,这年月虽然不太平,可也是发财的时候,不管做点啥生意,都比当警察强啊。”
宁立言一笑,“汤玉帅过奖了,我这点岁数在江湖上又算得了什么?人家遇到我,也未必肯给面子,就算给面子,也要是江湖人才行。大家明人不说暗话,您看看这手法,他像是江湖人么?”
“这”汤玉林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在三十烛的白炽灯下,映照出他那难看的脸色,脸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导致他用自己的雪纺袖头不停在脸上抹。光棍眼赛夹剪,他并非看不出其中端倪,只是不敢也不想承认。可此时宁立言已经把话点破,他再装糊涂,只怕立刻就会拂袖而去。总归是老江湖,汤玉林一咬牙道:
“既然三少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就掏一回心窝子。我听说南京那边有这个社那个社,名字记不清楚,但是手段都跟剑侠图里那血滴子似的。我承认,我失守热河是有罪,可是这罪也不能是我一个人的!我特么要有罪,那察哈尔抗联怎么也说剿就剿了?杨铨还是他们的元老,就因为嚷嚷抗战,不也让血滴子给杀了么。这不抗战有罪,抗战也有罪,到底怎么是好!”
宁立言冷眼看着汤玉林,“玉帅,现在嚷嚷这些有用么?”
“对三少说得对,是我又犯浑了,你是念过大书的,别跟我这粗人一般见识。”汤玉林的态度又软下来,以近乎哀求的态度看着宁立言:
“三少,我现在是真没主意了。我在天津没人没路子,跟南京说不上话,拼也不是人家对手。到底怎么才能免灾,三少给指条路,只要能保住我全家老多少钱我都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