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端坐在后,秦王虽坐主位,却是在下首。
魏国使臣觐见,馆陶公主已入主秦宫,打点好一切,只待封礼、举国同庆。
午宴上通体银灰色的大鲅鱼位居正心,麦制糕点里夹的是秦国特产的果馅儿。
燕凤岐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影。
他听风而动,走得缓慢,琴不离身。
守门的宫女拦下他:“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他驻足,细听,不肯离去。
顺着不远处的风飘来一句:“怎么了?”
燕凤岐僵立凝滞,沧声险些从指尖滑落。
闻声而来的白衣男子再见到抱琴的人的一刹,手上刚缠上去的绷带浸染了鲜血。
一句安好哽塞在喉际。
“你……”燕凤岐怕他离开,伸出手,却够不到他的幻影。
白衣男子狼狈地转过身,声音微微颤抖发冷,朝两个宫女呵斥:“都忘了规矩吗!?”
两人心惊胆战,拦下燕凤岐。
燕凤岐抱紧沧声:“我知道是你,我,你……”
他有许多话想说,一时纷乱复杂,不知从何说起。因走得太急,被树枝绊住,摔了个趄趔,双膝摩擦青肿一片,沧声被护在怀里好好的。
白衣男子离开的身影顿住了。
燕凤岐艰难地站起,看不到他在哪里:“我们,我们……”
“我不认识你。”他的双腿早已麻木,机械地向前迈步。
“离开她好不好,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你以前想去的,我们可以一起……”离开长公主,然后他们归隐山林。
“送——人——”
燕凤岐被强制赶走,只余玉泷与一地残败荼蘼。
江琉此时在宴中看到的便是失魂落魄的燕凤岐。
奏乐,箜篌响,筝和,笛吹。
燕凤岐向江琉提出第一个请求,几乎成了哀求:“我可以替魏国派来的琴师奏一曲吗,我……”
江琉惊讶的是他绝琴之后想重新弹琴,还是在秦国国宴上为人配乐。换一个乐师不是什么难事:“好。”
他深揖,嗓音微微喑哑:“多谢。”
美人与歌姬上场后配乐便换了,第一声琴弦划拨,忽震慑一下,与前音不同。
江琉知道,那是燕凤岐。
长公主在内殿,外殿露天,群臣欢饮。
作为长公主的亲信,玉泷一直手在殿口,寸步不离。
仓皇掩饰发颤的自己,他几近力竭。
高领遮住锁骨下的疤痕,他全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完整的肌肤。
飘渺的琴声悠扬悦耳,他听出来了,是燕凤岐,是他在拨动琴弦,仿佛当年他们意气风发,他一曲惊人,弹出绝响。
恰似祁宫历历入梦来。
眼泪无声滑落,他隐在暗处的门旁,灯光繁华,从不照进他们。
“玉泷,倒杯水来。”长公主有些倦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