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央听得眉头大皱,暗想,都说虎毒不食子,这又当作如何解?
莫步白道:“李隆基色令智昏,以为扣着安禄山俩个儿子便万事大吉。嘿嘿,他都不顾念自己的儿子,别人又怎会顾念?
我看,这天下将变,只有他还醉生梦死。不过,天地盟在伏牛山闹出了那般动静,他倒也起了疑心,立即便命李豫来这龙门,看一看龙脉是否已断。只是他到底好大喜功,容不得别人笑话,所以才又亲自跑上一趟。今夜,他必然会亲探龙脉。”说到这里,一顿。
沉央也是心头一凛。
这时,二人已来到热闹处,当即止了话头。沉央定眼看去,堂中极是热闹,广阔的殿外已然起了一方戏台,一群胡女正在大跳胡璇舞。李豫带着众人陪座于席,李隆基坐在殿外台阶上,身旁坐着上官正亭等人。见沉央走来,李隆基微微一笑。
沉央没瞧见盈儿,莫步白道:“盈儿在后面,少卿大人也在。”
沉央看去,只见在那殿外起了一道屏风,几名宫女端着盘子进进出出。
虽然只与盈儿隔着数十丈距离,但沉央心头却是忐忑难安,真想盈儿突然从背后窜出来,唤他一声姑爷。
随意捡了一处席位坐了,既不靠近李隆基,也不靠近李豫。见他坐下,凌盛走了过来,坐在他身旁,说道:“方才,薛师提起净海师身亡一事。皇帝说,江湖事自有江湖人料理,他是李三郎,江湖上没有他说话的份。晦明禅师说,改日,他会去长安,寻澄观师,定要向道友讨个公道。”
沉央想起程玉珑交待,当即便道:“净海师并非沉央所杀,而是陆知鹤与天地盟中人所为。沉央去迟一步,未能救得净海师,极是心痛。”
“白袍真人陆知鹤?”
凌盛大吃一惊,想了一下,说道:“这些年,天地盟越来越是猖狂了。暗地里,也不知拉拢了多少正道中人。想不到,一口落英缤纷剑,满腹经纶死人书的陆知鹤,竟也入了天地盟。”
沉央听他说得肯定,不由一怔。
凌盛笑道:“师尊说过,沉央道友秉怀持正,便是连妖怪也定要断个善恶,这样的人物绝不会行恶事,是正道之福。沉央道友但且宽心,值此危难时刻,洞阳山必与紫阁山同共进退。”
“见过沉央道友。”
“见过沉央师。”
这时,又有几人走过来,在沉央身旁坐下,这些人要么与沉央有旧,要么与紫阁七子交情深厚。
其中一名道人冷声道:“晦明和尚要去长安寻澄观和尚。嘿嘿,他们这些和尚想要欺辱我们道门中人,我等忍得,三洞尊神可忍不得。”
“说得极是,紫阁山向来便是正道表率,他们这些和尚,想往我们身上泼脏水,那却是休想!”
“若是沉央师杀了人,又怎会留着尸体受人把柄?”
“是啊,是啊,我看定是这些和尚故意挑事,想再跌我们道门中人一个跟斗。那薛师也是,大家同奉三洞尊神,竟然胳膊肘朝外拐,简直是岂有此理!”
“嘿嘿,终日只念阿弥陀佛的和尚们,怎知天地大道与他们论理,那是对牛弹琴。若是不信,试看天下,又是谁在为苍生奔走?”
“谁?和尚们无天无地无父无母,怎会为人奔走?我道门中人则不同,身怀,顶天立地,背负剑匣,自是要替天行道,救万民于水火。”
一时间,人人义愤填膺。过不多时,又有几名道人见势不对,走了过来,朝着沉央一礼,默然坐下。
如此一来,席间泾渭分明。李隆基身旁是天策府的游侠与鸿胪寺中人,李豫身旁是一群和尚与薛暮容,另有几名江湖游侠。沉央身旁,游侠与道人皆有。
沉央心知,四年前,华严寺主持水陆大会,不论佛道,只论道法,硬生生以一寺之力压了天下道门一头。虽说那次大会,宗圣宫罗公远与茅山郭嵩阳并未去,然而天下道门中人,十成去了七成,又一一败下阵来。
是以,佛道二门,表面上仍是风平浪静,客客气气,其实已是波涛汹涌,只消一点火星便会撩起满原大火。
再说,佛道二门终归有所不同,眼见乱世将至,佛门大多紧闭山门不问世事,而道家子弟则奔走于四方,或除妖降魔,或悬壶救人,自是看不起那些香火鼎盛却只念阿弥陀佛顾来世的和尚们。
便是沉央,对佛门处事之法也是颇有微辞。说起来,应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当然,似净海师那般的高僧又是另一回事。正义道之道,便是不论来处,只看如何行事,若当真是慈悲为怀,以天下苍生为念,身具者,当救万民于水火,无者,也当力所能及,怎可眼不见为净?
说到底,都是和尚心中道太大,自认为包罗众生,大善无情。偏又身在红尘,厌弃红尘,身具皮囊,恶及皮囊。自是无父无母无天无地。也说不来谁对谁错,只是道不同罢了。
“嗡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