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琴人道:“不论你是不是仙子,说起来,我都该杀你。”
程玉珑道:“何不来试试?”
“我若试了,我们还能这般说话么?”
拂琴人叹了口气,淡淡道:“他心底最善,然而最善之人最无情。世人都想成仙,有人说,等到天下大乱,便可搜罗生魂,炼得九转金丹,吃了定会成仙。也有人说,世上原有,可以断情绝念,除生恶死,只是顾忌这人道纲常,难以施为。
依我看哪,这些人都是痴心妄想,纵然让他们得了金丹与,也会死在那无情无义的大道上。唯他不同,看似有情实无情,或许有一天,便会成仙。到得那时,却不知他是喜,还是忧?”
“你的广陵止息弹错了一个音。”程玉珑忽道。
“哪里错了?”拂琴人按琴止音。
程玉珑道:“第三段,第二小节。宫为君,商为臣。变徵之时,若是略高一分,兴许不同。”
拂琴人当即试音,弹到第三段第二小节,转音之时,稍高一分,果然洋洋洒洒,如珠击水,绵而不绝。
“果然不同,多谢你啦。”拂琴人道:“仙子便是仙子,我连琴也不如你,自也不会与你争。”
程玉珑道:“你为何引他来此?”
拂琴人轻轻一笑:“不是我引他来,而是有些人必须得死。”
程玉珑想了一下,没说话。
拂琴人道:“他虽无情,却是个好人,好rn多命不长。但我却想他长命百岁,最好是长生不老,无灾无忧。没错,是我杀了净海和尚。净海和尚若不死,他必痛彻心腓,万念俱灰。”
程玉珑道:“你引我来,便是想告诉我,你杀净海和尚是为了他?”
“仙子怎会如此想呢?”
拂琴rnn着琴,琴声如水平,不见半点起伏,淡淡说道:“他是甚么人?他是紫阁山沉央师,他少年英雄,受天下人敬仰。我又是谁?我是一个死人,他不当见我,我也不当见他。”
程玉珑冷声道:“那你可知,有人想重演茅山旧事。”
“仙子疑心是我?”
拂琴人笑了一笑,说道:“茅山旧事绝不可能重演。仙子不许,我也不许。”
“你为何不许?”程玉珑冷冷道。
拂琴人道:“广陵止息果然得如此弹。世人都说嵇康死,广陵绝。然若真是如此,那便天下太平了。”
程玉珑没说话,看向洞顶,洞高数十丈,然而终不是天,自也看不见日月星辰。
拂琴人道:“我是一个死人,本不该见仙子。今日把仙子请来,一是想请仙子听一听广陵止息,二是想请仙子愚笨一些。有些事,仙子不当知道,他更不该知道。”
说到这里,她已弹到最后一个音节,余余杳杳,她提起草蒌,朝着程玉珑盈盈一礼,抱琴而走。
远处那条影子当即跟上。
“广陵止息还有另一个弹法。”程玉珑忽道。
“仙子说得自然是对的,但是,我只知道这么一个弹法。”
拂琴人顿了一顿,把琴交给那条影子,提着草蒌走得更快,三闪两闪即不见。
程玉珑也即掠走,与拂琴人背道而驰。
沉央一步踏出洞来,外面又是另一番天地,放眼看去,仍是龙门,只不过再不是一派死寂,而是灯火辉煌。莫步白等在外面,见他走来,忙迎上去,说道:“盈儿无忧。”
沉央点了点头,快步疾走。
殿内早已被收拾了一番,便连那些蛇尸与蛇血也已清洗得干干净净。顶盔贯甲的金吾卫把守着四面方。前面传来歌舞声,几名宫女提着气死风灯从远处走过。
莫步白道:“李豫把信呈了上去,李隆基看了。”
“他信还是不信?”沉央随口问道。
莫步白冷笑道:“李隆基他谁也不信,只是命人去枫林镇抄李林甫老家,又下旨问罪李林甫。嘿嘿,人都已经死了,他仍要问罪,想来是要开棺辱尸的。至于如何处置安禄山,他不敢轻举妄动,想叫高力士亲自跑一趟范阳,传安禄山来给他跳胡璇舞。高力士不敢去,他便让寿王李瑁去了,好一招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