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碰到马车内柔软的枕头之后,小满的意识就彻底模糊起来。
她时而睡着,又时而清醒。
她随着马车颠簸,好不容易马车停了,四周却吵闹起来。她被人背着,无知无觉地趴在陌生的后背上,有人为她裹了件干净宽厚的外衣,她离开夜里阴冷安静的街道,进入迂回曲折的长廊,雨水打在屋檐上,又落到地砖上,平稳的脚步声一直在响,她伏在温暖的肩头,伸手勾住对方的脖子,像父亲还在时那样,背着沉睡的她一路前行。
房门吱呀响了一声,她被轻手轻脚地放到床上,屋里燃起安神香,有人伸手搭住她的手腕,为她把脉。眼皮如有千斤重,小满想要睁开眼,可无论如何也掀不动眼帘,她身上盖着一条厚重的棉被,热得她直冒汗,心底却凉得发寒,她手脚冰冷着没有温度,小脸又憋得通红,鼻中呼出烫人的热气,恍惚之间,有人在床前低低地叹了口气。木门开开合合,进进出出的人不断,苦涩的药味儿混杂着熏香的味道,着实刺鼻。
她好似一脚踩在云端上,另一脚陷入泥潭中,云里雾里,飘飘忽忽,整个身体轻得如同一张薄薄的纸,一低头,便看到自己满身洗不去的污浊,泥巴正干结成块,陷进她的皮肤中,融进血肉里。
这天夜里,雨果然一直在下。
由缠绵的小雨转化为淋漓的大雨,雨珠敲打在屋顶的瓦片上,溅到木质的窗台内,落入镇外的山林中,一场飘摇的雨,冲洗世间污秽的痕迹,只留下青苔,留下朝露,留下水洼。
小满昏睡了整整一夜,第二日她醒过来时,恰逢清晨,大雨初歇,太阳也刚刚升起不久,窗户支开了一条缝,雨后清新的空气钻入鼻中,外头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一缕晨光洒进屋里,将眼前的事物都绘成了金黄色。
离床不远的地方,摆放着一张桌子。
少年人披着外袍坐在桌前,手边还放了一壶热气氤氲的茶,他一手撑着脑袋,慢悠悠地往茶壶里扔茶叶,正在泡茶。
一转眼,对上小满睡得迷迷糊糊的目光,少年停下动作,他盖上茶壶的盖子,拢拢外袍,站了起来。壶嘴还在冒出热气,他走到床前,低头看向小满。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