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镇子,向西是条渡河,向南是座荒山。山中有大片树林,当下气候潮湿炎热,林中正是枝叶繁茂之时,虫蛇齐聚,蝉鸣乌啼。
走入羊肠小道之后,那行脏兮兮的脚印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马蹄踏在泥土中留下的痕迹。小满抱着一袋包子,一步一步地跟着马蹄印走,心中惴惴不安。
从镇上到此处,其实不远,小满拢共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只是她越走越心慌,心里总是觉得,自己不该追上来。余念念一看就不是泊镇当地的人,她衣着虽华丽富贵,模样却可怜,小满不忍看她落难,怕她与自己沦入同样的下场,便总想着力所能及之处,帮她一些。可眼下野外树木参天,小满抱着已经凉透的包子站在树丛里,蒙蒙雨仍旧在飘,马蹄印一路向前,隐入更深的林子中,小满看着地上的印记,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继续向前。
她在追一个不该追的人。
一片绿叶落到小满的头顶,她抿了抿嘴,伸手扒开那片叶子,还是决定扭头回去。
莫要再深追下去了,她心想,人怎么追得上飞驰的骏马?全是在白费功夫,现在折身返程,还能在天黑之前赶回镇子里。
今夜怕是有雨,若回得晚了,只怕寻不到躲雨的地方,要被淋成个落汤鸡。
打定了主意,小满还没来得及转过身,便听到前方的树林里发出了一声惊叫。
声音不远,甚至可以说是很近,在静谧的林子中层层传递出来,尤其清晰。
小满的脚步定在原地,她僵硬地站了一会儿,手指在粗糙的布料上留下几道抓痕,指尖不自然地发着白。她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皮扭回头,朝着丛林深处的方向走去。
只看一眼。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只偷偷看一眼,看过便走。
树深之处,不再有低矮枯瘦的灌木树丛,棵棵树木都躯干粗壮,枝叶遮天蔽日,根木之间隔有相对较远的距离,人行走其中,可供落脚的地方也变得多了起来。
老树四合之间,围出了一小片空地。
余念念就坐在这片空地里。
用“坐”字来形容,已经不足够贴切,更直白地说,她其实是瘫在地上,如同一个被抽去筋骨的空空皮囊。一根白色的布条正缠在她的脖子上,此刻布条松着,没有勒紧,但她脖子上有一圈显眼的红印,显然在此之前,这根布条已经在她脖子上勒紧过了。那身漂亮的衣服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她的部分胳膊与腿部露在外面,上面布满了可怖的淤青与伤痕,与此同时,她脸上还有条条血印,像是被人用鞭子抽过,很难再看清她本来的面容。
一些身穿深色布衣的人站在那里。
这些人看着既像刺客,也像侍卫,他们围成一圈,站在余念念的身边,手中没有拿任何兵刃,却无端令人感到杀意横生。
而系在余念念脖子上的那根白色布条,它的另一端,就握在其中一个男人的手里。
男人身高体长,一头乌发爽利地全部束起,他虽也身穿布衣,细看时却能发现布料下暗藏的纹路,一对冰冷的铁护腕被他戴在手腕上,看上去沉甸甸的,他后腰上别着半截洞箫,是用竹木挖出的小玩意儿,既不金贵,也不值钱,是乡野之中常见的消遣乐器,不登台面。
从衣着外饰来判断,他应该就是这批人之中的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