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没读过书的泼妇,没有一点教养。你好歹也是上过大学的,不但靠我养这些年,不会挣一分钱,现在,是连人也不会做了吗?”王永富有些刻板的脸,冷下来,呵斥着。
“我连人都不会做了,你会做人?做人做到出轨,做到背着老婆搞大小三的肚子,做到抛弃自己的老婆,抛弃自己的亲生儿子,让小三鸠占雀巢。你可真会做人啊。”杨玉清怒极反笑。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什么。”王永富脸抖动了一下。
“是,过去的事了,过去好几天了。等那个贱女人的孩子生下来,你赶快去做一下亲子鉴定吧。别当了冤大头,自己亲生儿子不管,帮别人养野种。这种绿茶婊,什么下作的事都做得出来。”杨玉清继续恶狠狠地骂。
“满嘴拉屎喷粪,我懒得理你。”王永富转向王跳跳“儿子,我走了,你妈疯了。”王永富摔门而去。
“你滚,你滚快一点,滚了就不要再来。”杨玉清歇斯底里的大叫。
“妈,好了,邻居听见了丢人。”王跳跳身子缩到书桌旁,写作业。
杨玉清到自己房间,把自己扔到床上。热泪滚滚。
“我懒得理你。”她回想王永富和自己说话时,那不可一世的派头,那冷冰冰的样子,那满脸的厌恶。
我是垃圾,我就是一堆垃圾。杨玉清拿出刮眉毛的刀片,划在前臂上,一道又一道,不会疼。
王跳跳正在青春期。以前多粘妈妈啊,睡前一定要缠着妈妈讲一段睡前故事,而且,只愿意听她讲小时候在农村发生的那些趣事,讲到最后,无事可讲,杨玉清常常会编造一些出来,这孩子还真信,仍然听得津津有味。一放学回来,见到妈妈的第一件事,就是撒撒娇,故意嗲声嗲气地叫妈妈。妈妈在喝茶,也会像个小大人一样,坐在那里一本正经、慢条斯理地陪着喝,母子俩聊些茶如人生之类的哲理,看见妈妈累了,赶紧上来帮妈妈按摩肩背,王跳跳的十指修长有力道,不知这孩子从哪里学来的,点按在穴位的手法很到位,通身舒泰。
可是,生活中有很多事都是悄无声息地改变。杨玉清不知道儿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家喜欢躲进房间、紧闭房门,要不就是有空就盯着手机,和妈妈说话也是半天才应一个字“嗯”。杨玉清有时候开玩笑说再给儿子讲睡前故事,儿子“咦”地一声,然后说:“妈妈,你出去。”
杨玉清是这样热切地想要时时看着王跳跳,生怕一个不小心,不注意,儿子突然就不见了。
王跳跳睡觉时,她偷偷看着,可以尽情抚摩着孩子浓黑的头发,整齐的眉头,像女孩子一样长长的睫毛,鼻梁,嘴唇,还有嘴唇上柔软稀疏的胡子茬。
王跳跳吃饭时,她看着他。看他边夹菜边看着手机,半天吃一口菜,半天扒一口饭,很斯文地闭唇咀嚼,没有声响。偶尔,王跳跳一抬头,看她直愣愣盯着自己,吓一大跳:“妈妈,你在干嘛?”
“哦,我没干嘛。”杨玉清回过神,无意识地也扒口饭。
“儿子,你是妈妈的命根子,妈妈要是没有你,会活不下去。”有时,杨玉清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妈,我这不是好好地在这吗?”王跳跳有些稚气未脱地安慰她。
“儿子,我想要你陪我喝喝茶。”
“儿子,我想要你陪我聊聊天。”
“儿子,我想要你给我按摩。”
杨玉清无休止地一遍遍要求,看着王跳跳在那写作业或看手机,把她晾在一边,她像是深夜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拼命想要扒拉开一扇门。
“妈,我要写作业。”
“妈,我要和同学聊天。”每次,王跳跳都是这样回应。然后,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你是我亲生的吗?我要个儿子有什么用?”有时候,杨玉清也会这样冲口而出。
一次杨玉清做卫生,翻找到儿子夹在书中的一封信,确切地说是一封情书。那些情窦初开的欢喜,那样细腻浪漫的语句,每个散发着香气的词藻,读着,惊异之余,有一点慰藉,儿子长大了,但是,嫉恨又随之袭来,辛苦养大的儿子,转眼前就被别人抢走了。最后恐惧占满了心间,相依为命的儿子,如果被别人抢走了,自己怎么办?一个人都没有了。
被背叛被抛弃,随着恐惧在心间如同爆炸的烟花,扩散放大。她紧紧攥着这封信,恨不得它在手心里即刻自焚。她想一把撕烂这封信,掐灭这个苗头和征兆,但她浑身发抖地克制了自己,残存的一点理智告诉她,如果真的那样做了,就会伤儿子的心,那等于失去了儿子。
像是呆立了一个地老天荒,杨玉清默默地把那封信放回了原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