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之后
或许姜宏海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和陆玖同桌吃饭,甚至欣慰的听他叫自己一声——岳父大人。
这和当初和他针锋相对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西北到底是苦寒之地,姜宏海虽然只被流放几年,但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仲秋的风吹过,便掩唇咳嗽了起来,“咳咳!”
陆玖将茶炉上温着的茶水倒了杯,推到他面前,道,“岳父大人的风寒还是没好吗?”
姜宏海摇摇头,“不碍事,老毛病了。”
上个月,二十二岁的小皇帝终于亲政,陆玖请了恩旨,将姜宏海从西北接了回来。
想起一路来的所见所闻,姜宏海看向面前的人,感慨万千道,“摄政王将苍国治理的很好。”
一路上,听到的全是歌颂当朝摄政王功绩的。
苍国这几年,在他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边疆再无战事,就连西北苦寒之地,也渐渐繁荣起来,开始有商队踏足。
陆玖笑笑,没再说话,看向不远处的校场。
姜宏海顺着他的视线,一起看向不远处的校场。
只见硕大的校场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正在对峙,大的赫然是已经十七八岁长成大小伙的姜瑾,小的却是一个只及人腰腹的五六岁的小包子。
小包子正哼哧哼哧的拉着一张大弓,试图将眼前的人打败。
可弓实在是太大了,也很重,导致他拿起来都吃力,何况是将眼前的人打倒。
不远处的人张嘴就嘲,“我说陆小熙,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直说,你舅舅我可以大发慈悲,让你三箭。”
小包子非常不满的哼了他一声,“不需要你让,爹爹说了,男人不能说不行。”
说着,又拿起那张比他还大的弓,哼哧哼哧的拉了起来。
姜瑾在一旁歪嘴看着,时不时笑一下。
姜幻终于看不下去,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以大欺小,你就这点出息。”
姜瑾不服,“你当年不也是这么教我的吗,还说什么人就要在挫折磨难中长大,不然怎么成材?”
他可没忘,这女人当年怎么摧残他的,这才哪到哪啊。
离得远,坐着喝茶的人听不到姜幻说了什么,只看到她又往姜瑾头上拍了一巴掌。
脚边传来动静,陆玖低头一看,一个三四岁的小软包子正抱着他的大腿,试图往上爬。
陆玖眸底盈满笑意,伸手将她抱到自己腿上。
小软包子先是亲昵的唤了声,“爹爹。”
陆玖嗯了声。
她又看向对面的姜宏海,小嘴一瘪,就开始告状,“外公,舅舅欺负哥哥,舅舅坏。”
姜宏海被这一声外公叫的分外熨帖,从陆玖怀里接过来香软的小包子,拿脸在她白嫩的小脸上亲昵的蹭了蹭,“那颖儿希望外公怎么惩罚舅舅?”
小软包子想了想,仰着小脑袋道,“嗯,就罚舅舅不准吃饭。”
姜宏海哈哈一笑,“好,外公听颖儿的,罚舅舅今晚没饭吃。”
小软包子见计谋得逞,嘻嘻笑了,“颖儿最喜欢外公了。”
说着,吧唧往他脸上亲了口。
被小软包子亲了,姜宏海心底更熨帖了,一个劲的哈哈大笑,觉得过去几十年真是白活了。
今天是仲秋节,又叫中秋节,是一年中重要的团圆的日子。
王府后厨,正在紧张的忙碌着,柳香在前边盯着,小荷在后面盯着。
见厨子还在慢吞吞的上菜,小荷脸色顿时不好了,“我说郭大厨,您可快点的,王爷王妃,小公子和小小姐都在等着呢?”
郭大厨掂了一下锅,锅下的火苗立刻窜了上来,他又将锅放下来,炒菜的勺子翻的行云流水,只听他不急不慢道,“不行啊小荷姑娘,这道群英荟萃讲究的就是火候,差一点都不行,不然王爷王妃吃了不舒服,还是我们的罪过。”
小荷也不懂,抿抿嘴,“好吧,那郭大厨您可快点的,王妃王妃等久了不好。”
郭大厨,“好嘞,放心吧,小荷姑娘,马上就好。”
小荷又嘱咐了几句,出了厨房。
前面,柳香也在马不停蹄的安排着,该摆放的桌椅板凳都摆好,该放的碗筷都整齐放好,丫鬟小厮随时待命。
陆子熙和姜瑾从校场回来的时候,饭菜已经上的差多了,姜瑾坐下来就想吃,被姜宏海一筷子敲在手上,“去洗手。”
姜瑾笑笑,洗手去了。
小软包子也从陆玖怀里爬下来,和姜瑾陆子熙一起洗手去了。
不一会回来,窝在姜幻怀里,笑嘻嘻道,“娘亲,外公说了,舅舅欺负哥哥,罚他不准吃饭。”
刚洗完手回来的姜瑾听到这句话脸顿时垮了下来,抓起姜幻怀里的某个小软包子就是一通挠,“说,让不让舅舅吃饭?”
小软包子被挠的哈哈大笑,不一会就投降了,“让,让舅舅吃饭,舅舅饶命,颖儿再也不敢了。”
姜瑾满意的收回手。
刚拍拍手坐下就对上姜宏海略显严肃的眼神,小老头一声冷哼,“多大个人了,还跟个孩子计较,你丢不丢人?”
姜瑾原先挺怕姜宏海的,现在虽然也怕,但比原先只会鹌鹑一样躲在兰小钰身后强太多了。
被训了,不服,哽着脖子就怼了回去,“我被我姐摧残那几年,可比这严重多了,怎么不见您老为我讨回公道?”
姜宏海眼睛一瞪。
姜瑾身子一缩。
姜幻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你还说。”
随着话音落地,最后一道群音荟萃被上菜的小厮端了上来。
菜齐,人满。
只有姜宏海淡淡叹息一声,若说今天这桌子上还差谁,恐怕就是前几年被他送进宫的姜梦瑶了。
姜幻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爹,吃饭吧,别想那么多了。”
姜宏海淡淡应了声,吃进嘴里的东西却没什么味道。
姜宏海被发配的第二年,姜幻其实有进宫看望过姜梦瑶。
姜家倒台,曾经的贵妃之尊,在宫里虽然谨言慎行,却还是碍了不少人的眼。
隔三差五就有人去找她的麻烦,有些地位的宫女太监甚至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姜幻去的时候,她正坐在一颗大树下,看着一朵在阴凉处渐渐开败的小花。
察觉到她来,什么表情也没有。
只问了句,“有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