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岭树跟着苏榛榛的脚步,走进右侧了那一间内室。他四下环顾着,就像两国交战的来使,总要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埋伏。
角落里的一幅画轴,吸引了他的注意。画轴的轴心,用的是京城的材料,在这偏僻的边疆,能用上此等材料的必不是等闲之辈。
而且在这间小内室里,书架上没落过灰尘,蜡烛也是将要燃尽的,似乎有位学识渊博的大家常住于此。
而苏榛榛是刚从三山浦过来的,算着日程不是昨天刚到就是今天刚到。于是那根要燃尽的蜡烛,并不是苏榛榛用来照明的。还有那书架上的书,原本也并不该是这些《仵作》。
他呆头望着内室的场景,良久才把视线放在如今坐在他面前的苏榛榛身上。两人四目相对,可任谁也没有那种羞愧难当的感觉。苏榛榛只把这当成是必要的互动,而顾岭树更像是个断情绝爱的得道高人,并不在意这些。
苏榛榛耐不住性子,先声问道:“顾公子此次来幽州,恐怕不只是为了找我这么简单吧?”
顾岭树盯着她,她比他心里想的更成熟些,似乎和他是同一类人,能远离这红尘是非意的人。
“我承认,这次来幽州的确不只是找你这么简单。”
苏榛榛的眼里流出些许的淡然,仿佛是在说:我想的果然没错,此次来果然不是简单的事情。
“那是?”
顾岭树说道:“一个月前,我师父钦天监司监夜观天象,发现北方天权有吉星闪烁。这吉星当头,所对应的正是在京城出生的各家贵族子。合了生辰八字,却发现那个小姑娘此刻不在京城,被贬去了三山浦。”
苏榛榛盯着他,脸上的神情并未动容。她在想着,这些事情为何就这么巧合。所谓的星象之说,从古到今,为何一直备受推崇?
若那星象之说真的准确无误,世上繁多事物,岂不桩桩件件都来了个轮回。天大的笑话。
“师父便向陛下进言,或许你这人命真的很好,那吉星高照都是因为你。本来你是应当召回京城的,只是那天晚上,紧急奏报的军情,戎狄犯我大唐边境。加上你那位父亲也不知为什么百般阻挠,陛下只好先说你到幽州击退坐镇,若能打败戎狄,再说召回京城。”顾岭树接着说。
苏榛榛微怔,她明白自己不太好立刻召回京城,毕竟当初撵自己离京的也是陛下,总不好让人家九五至尊一个人自己打自己脸。但她没想到的是,在背后最不想自己回京城的,竟是那位手握重权的自己亲生父亲。
只是名义上的生父,自己连一面都没见过。或许刚出生时见过的,只是隔了这十几年后,再深的记忆也会被时间冲淡。何况那时自己,还只是个刚出生的孩子。
“没想到,所以你这次来是要?”苏榛榛敛起自己没用的心思,问。
“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找到你,另一件助你攻破戎狄。”
“没了?”
“没了,”顾岭树乌黑的眼眸转了转,问道:“不然你还想怎么?”
苏榛榛耷拉着脑袋,皱皱眉头:“没什么,只是我现在手上有个案子要查。那位老大人可是对我说,案子破不了,就要滚回三山浦去。所以我总得先把案子破了,才能想着戎狄那个事情。反正,还没攻来呢不是?”
“也是,反正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我住在城西的西河客栈,需要帮助便来找我。”他说罢,摆了个作揖的姿势,然后拉起门闩嗖的一下冲到外面。
两脚踮地,似如飞燕一般,轻悄悄的在这场狂风中,飞腾而起。苏榛榛望着远去的一团白色,不由得由心而发的赞叹,这是个练家子。
只是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是等不及风停就急忙飞檐走壁的冲出去的?
魏安阳躺在床上听到了动静,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来。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从侧身翻成平躺着,满足的放下心来。
苏榛榛把门闩再插好,不管那些繁杂琐事,回到右侧的内室接着看起书来。目光偶尔扫过摆着其他书的书架上,望着那残烛。
良久之后,天彻底黑了下来。
……
一夜的狂风乱作,终于渐渐平息。天晴后的幽州,格外的爽朗。
或许是刮了整夜北风的缘故,今早的苏榛榛从右侧内室的床上起身时,总觉得手脚冰冷。穿好了该穿的衣服,还是从自己带来的那个包袱里,又穿上了一件侯景迁送给自己的毛裘马甲,才温乎了些。
不知道那戏子尸体周遭怎么样了,昨天一忙以为之后还能去。倒是不如先找个官差,把那尸体抬回到仵作的地方先行查验了。
她缓缓的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到中厅,小心翼翼的望了眼左侧的内室。魏安阳正横七竖八的躺在床上,被子枕头蹬的满床满地。
一阵沉默之后,苏榛榛决定走过去光明正大的喊他起床。昨天是第一天,吊儿郎当也就算了,现如今还赖床不起,简直是把苏榛榛这许多年在三山浦练就的本事当成儿戏。
她也不是吹牛,回想略发的带有一丝寒意。养她的老裨将,为了让她有点事干,不至于闲出毛病,曾把三山浦的奶牛都交给她管理。虽然第一次送牛奶,收牛奶的钱时,出了点岔子。
不过后来,她已经熟练到即便对方脸皮厚到不愿付钱,也能自己伸手去掏腰包的地步了。
人嘛,就是要比对方不要脸,对方才会拿自己没有办法。
虽然比喻并不恰当,但想到这时,苏榛榛早就走到魏安阳床边了。这是她第一次站在魏安阳身边看他熟睡的模样,只是还没等她伸手或是张口叫醒,魏安阳的眼皮动了动,睁眼了。
又是一阵鬼叫狼嚎,苏榛榛还没觉得怎么,魏安阳却像是被看光的少女一般大喊大叫。
他瞳孔尽是惊恐,“你怎么在这?!”
“叫你起床,昨天因为风沙,案子就扔那不管不顾了。今天风沙尽散,是不是也该干活了呢?”苏榛榛无奈的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