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连着的几天，太升越来越觉得，王阳明说的是对的，他们是在路杀了自己。

就在衙役酒醒过后，他们三人就开始重新路，但行进得很慢，说是因为王爷的面子给他的特别优待。

不过在他看来，反而有点像是这两人不愿离开湖广太远，免得处理掉他之后还要走大半段路会安陆州，所以一直在兜圈，又找了个躲避叛军的借口，绕道去苏杭。拖着将近个把月，三人才刚要进入苏杭境内。

这一路，太升的枷都没有借过，就连睡觉的时候，也只能坐着靠墙边睡，时间一长了，那两个衙役也不用再装客气了，索性将身的包袱都交给了他去背负，这走了一个月后，太升那双鞋早就已经磨得不成样子了。

黄涯跟米长生二人，只要一停下脚来，就想找酒喝，太升身带的那点银两，一大半给了路的流民，剩下的那点，也早在半道就给他们喝光了。

“秦总管，这都走了老半天了，咱们找处酒家歇歇脚可好。”米长生问道。

太升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是自己苦于囊中羞涩，说道：“歇脚倒好，只是我身盘缠都已用尽，就是想买杯酒喝的钱都没有。”

两个衙役听他没钱了，脸不悦，黄涯凑过来说道：“你不是还有只簪子吗？就是典当了它，也能换不少酒钱。”

“簪子不行！”太升一路都极顺从这两个狐假虎威的人，现在突然断言拒绝，连那两人也有些吃惊。

“不当就不当，原是怕你累死，好像咱哥俩要占你便宜一样。”黄涯不满说道。

“说这么多干嘛，继续路！”

米长生骂骂咧咧了一路，太升只能假装没听见。这一路，他已经听从王阳明的指示，吃饭都是等他们吃过之后才敢吃，就是坐船也与船家渔夫的人挨坐在一块，让他们下不了手。

只是自己处处小心，但人无杀虎心虎有害人意，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又怎能对付得了两个衙役。

想想当初还不如厚着脸皮跟那位王大叔走了好点，保住性命比什么都强，再偷偷溜回安陆州，带茵茵一块走，现在说不定有多逍遥自在。

这几天里两个衙役已经对他直呼其名，‘总管’两个字早就省去了，就连对着他这个穷鬼吃饭睡觉都不高兴，动辄就要对他打骂一番。现在已是入夜，两人自己回房睡觉，倒是把他锁在了驿站的马厩中，跟那些畜生过夜。

太升正想着该如何应对眼前困局，驿站后院中，脚步声逐渐往马厩处传来，太升靠在一旁假装睡着，依稀中看清了那人的脸。

第二日又是赶了一天的路，米长生沿路抱怨自己怎么摊了这么一桩破事，说话间对着太升又是举手便打，太升咬着牙关一言不发，等到那夜到驿站时，他的脚已经沾满了泥土跟血污，变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这时黄涯笑眯眯地打来了一盆水，说道：“秦太升，今天走累了吧，来，我打了水，你泡过脚就去歇息，明天好赶路。”

太升脑海中立马想起水浒传里的情节，豹子头林冲犯了事之后被判流放，路的衙役也是像害他，但他们见不是林冲的对手，就想了一记，先是把开水把他的脚烫伤了，再逼着他走了几天路，让他是又病又累，这才想到要下手害他。

可见衙役这一招传统艺能，是从古至今传下来的‘优良传统’了。

想到这里太升不禁打了一阵哆嗦，说道：“不劳官爷了，小的是要犯也是粗人，不惯泡脚，官爷请自便。”

黄涯见他不套，将一盆子开水泼到地，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

太升对他的叫骂全当做没听见，心中想着，既然这两人连这招都用了，那看来这几天他们就会对自己动手了。

但其实又哪里需要什么热水烫脚，戴着手铐脚镣，又背着这么一副枷，现在穿着的鞋又等同赤脚，不过几天下来，太升就已被磨得不成人形，但稍走慢几步，就免不得一顿打骂，只得咬牙捱多几里路。

“过了这座山，就到了苏杭了。”

太升心中隐隐感觉不妙，说道：“两位官爷，不如还是绕着山走吧，这正值暑天气，山万一再有什么恶虎猛兽，可不是闹着玩的。”

米长生一鞭打在他身说道：“谁要你多嘴，路已耽误了多少时辰，延误了交人期限，你担当得起吗！”

太升心中暗骂，这路还不是你们这对孙子延误的。但也无奈只得陪他们走了这条山路，自己本来就不堪重负，只是爬了半座山，已经喘得快背过气了。

正值艳阳，三人走到一大树底下歇脚，黄涯拿出干粮与米长生分食，太升也是一天没吃饭，肚子早就饿得咕咚作响了。

“秦太升，你可要吃吗？”

太升正等着他这句话，立即点了点头。

“米大哥，不如我们取了他的枷，分些东西给他吃点吧。他那样子，我看着都难受。”

米长生点了点头：“嗯，但此处荒山野岭，他要是吃饱了有力气给跑了，我们又得哪追他去。”

“那不如将他绑在树，等他吃好之后，我们再解开他。”

这两人一唱一和，不知道排练了多久，看两人这对答的默契，也不像是第一回做这种事了。

“喂，秦太升，我们米大哥倒是愿意赏你一些吃的，只是怕这里荒郊野外的，万一你给跑了怎么办，这样吧，我们帮你把这枷取了，你要是愿意给绑在树，我们就分你一些干粮，怎样？”

黄涯晃悠着面前的几块干粮，太升扮作饿得厉害，一个劲地点头同意。

解下了沉重的枷之后，黄涯拿过麻绳将他紧紧地绑在一棵大树边，往他嘴里堵一块干粮。

对付自己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都这么小心，黄涯跟米长生干这种勾当也算是轻车熟路了，只是不知道这条麻绳，已经染了多少人的无辜鲜血了。

绑好之后，米长生跟黄涯的脸果然都露出了放心的笑容，说道：“秦太升，不是我们兄弟二人要害你，要怪只能怪你得罪了你惹不起的人，到了阴曹地府，你可别怨恨我们！”

太升嘴里的干粮掉到地，“求二位官爷可怜，莫要让我做个糊里糊涂的冤死鬼，到底是谁要害我，求二位官爷告知。”

二人想了一阵，说道：“死到临头了，知道这么多又有什么用！”

说着两人都拔出刀来，就要往太升头招呼。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山林之中突然传出一声虎啸，雷霆怒吼之声，吓得两个心怀不轨的衙役差点把手里的刀都丢了。

“我不是警告过两位官爷的吗？”太升笑着说道，这时两个衙役才发现，这人跟以前被自己害死的人不一样，脸从容淡定，毫无惧色。

“山林之中又恶虎猛兽，要是伤着二位官爷了，那可真是多有得罪。”

话音刚落，黄涯只觉一股劲风携带着一个身影撞了过来，可是来得太快，自己都没见到来者是人是虎就被撞到了半空之中。

米长生更是奇怪，刚见到黄涯的身子飘了起来，紧跟着自己的腰带一紧，像是被人提了起来，还没看清是谁动的手，自己已经被挂到了半天高的树杈去。

那人奔至秦太升身边，捡起地的官刀，割开了他身的绳索。

“虚谷，这回幸亏有你。”

出手的人正是受过秦太升一饭之恩的步虚谷，自从秦太升三人离开后，他就一直尾随着他们后边，这几日他见那两个衙役鬼鬼祟祟的好像在密谋什么，探听之后才发现是要对秦太升下手，于是他趁秦太升一人被锁在马厩时，想要将他救走。太升自从知道了那两人要对自己下手后，正愁没个帮手，于是嘱咐步虚谷跟在三人后边，伺机而动。

步虚谷靠在树后，冷眼看着那一个倒在地，一个挂在树的官差说道：“先生，需要我结果了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