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下来,他细想了这些日子的相处情形,方才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他打了个响指,隐藏在暗处的铁卫倏一声出现在他面前。
他交待了一些事后,又往未央居走去。
三年前他被嫉妒蒙了心,没有仔细追查梁芷妍为什么离开,现在她既然已经回到他身边,他就不能让这个疑问一直埋在心里,是时候该知道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恒廷阎拉过梁芷妍的手,轻笑道:总是改不了这个习惯,瞧瞧,都捏青了,下次要捏就捏我,我不怕疼。
才不呢,你总是那么隐忍,就算疼你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捏你有什么意思?梁芷妍咕哝道。
恒廷阎重眸内迅速掠过惊喜,他又道:至少你不会疼。
梁芷妍抬起眼睫瞪了他一眼,讷讷道:我宁愿自己疼,然后让你心疼,也不愿意让你疼得隐而不发,那样我会更疼的。
梁芷妍说完话,突然觉得这段对话很熟悉。
那是三年前,恒廷阎随军出征,她在京城想他想得都快要疯了,有一天晚上,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然后狠狠的捏了自己一把,当时他就是这样说的。
她怔怔的盯着他,轻声问道:你还记得?你不恨我?
她的声音很轻,生怕大声一点就把这场美梦惊醒了。
恒廷阎轻轻的将她扯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叹息道:芷妍芷妍,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泪一刹那便盈上眼睫,她伸手紧紧的环抱住他,就像抱着一个芷妍不可及的梦,用力嗅闻他身上熟悉的梨花清香。
这三年来的每个午夜梦回,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赖在他怀里,如今终于得偿夙愿,教她如何不潸然泪下?
恒廷阎叹息一声,轻声道:芷妍芷妍,告诉我,当年为什么要走?
梁芷妍浑身一僵,恒廷阎感觉到她的不自在,重眸更加深邃,他抿了抿唇,决定暂时不逼她,轻轻推开她,语气轻快,这几年你都去了什么地方,说给我听听。
桃树下,梁芷妍绘声绘色的讲着自己去过的地方,恒廷阎以手支颔静静聆听。
两人似乎又回到三年前,她说他听,心中再没隔阂。
不管她讲的是什么,他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有时候讲到有趣的地方,她会先止不住笑,然后边笑边讲给他听,最后他听得一头雾水,她却在一旁傻乐个不停。
他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苍白的双颊因激动而染了些许绯色,此时她正讲到苗疆布依族族长的女儿绯月。
绯月可是个妙人儿,而且是少见的美人胚子,你没见过,她一笑啊,就像满天繁星闪烁,一颦眉,那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只可惜……梁芷妍拉长声音,目光紧紧的盯着恒廷阎。
恒廷阎无奈的问道:可惜什么?
梁芷妍洋洋得意的道:只可惜她只喜欢女人。说完就吭哧吭哧地笑开了。
恒廷阎将她拥回怀里,其实他并不觉得这事有多好笑,只是喜欢看到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那会让他感觉到幸福。
你去苗疆做什么?恒廷阎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听她说得最多的便是苗疆,这让他敏锐的捕捉到些什么,只是不确定。
梁芷妍的墨瞳忽闪了一下,她慌忙避开恒廷阎的目光,道:你也知道我是医女,听说苗疆有珍奇药材便想去看看。
哦。恒廷阎虚应一声,瞧她目光闪烁,他知道她有事瞒他,只是他不着急,这些事他总会查明白的。
那你看到什么了?
梁芷妍摇了摇头,心情有些低落,什么也没看到,他们很吝啬,不许外人看的。
就那么想看?恒廷阎替她将额发抚到耳后,淡淡道。
梁芷妍又摇了摇头,墨色瞳仁印上一股莫名的悲凉,她将头埋进恒廷阎颈侧,万分委屈的道:也不是那么想看,就是觉得他们忒藏私了。
恒廷阎捧起她的脸,道:若是想看,改明儿我陪你去趟苗疆,光明正大的不能看,咱们就偷偷地看。
梁芷妍吓了一跳,她一扫先前委屈的模样,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急道:不用不用,我说着玩的,更何况你是王爷,公务繁忙得很,哪里有时间陪我去。
恒廷阎狐疑的看着她,她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他不动声色的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瞧你紧张得。
哪有,我只是不想耽误你做事。梁芷妍勉强笑道,后背都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绝对不能让恒廷阎去苗疆。
恒廷阎重眸又暗了几分,三年的时光果真会改变许多事,比如从不对他有所隐瞒的梁芷妍如今事事都瞒着他……
日影西斜,金色的阳光洒落在琉璃瓦上,灿烂夺目,光辉耀眼。
恒廷阎修长的食指在梁芷妍瘦削的脸上游移,抚过她额上那只栩栩如生的紫蝶时,明显感觉到怀里的梁芷妍浑身轻颤。
梁芷妍连忙拉下他的手,仰着头望着恒廷阎,久久才问出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廷阎哥哥,你真的不恨我了?
恒廷阎低头凝视着她,见她忐忑不安的模样,轻轻叹息一声,无奈道:芷妍芷妍,你想我怎么回答?
梁芷妍失望的垂下头去,她怎么会以为他肯来看她,肯心平气和的听她说话,便是原谅她了呢?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痴心妄想罢了。
恒廷阎不忍见她失落的模样,伸手轻抬起她的下颔,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我分得清什么对我才是最重要的,芷妍芷妍,如果你心怀愧疚,就要加倍努力对我好,你能做到吗?
眼泪一刹那涌上眼眶,梁芷妍扑进恒廷阎怀里,泣声道:对不起,廷阎哥哥,是我不好,我答应过要陪你一生一世的,可是我却食言了……
恒廷阎用食指轻点她的唇,打断她的自责,冰冷的脸上泛起一丝柔光,芷妍芷妍,你肯回来就好。
梁芷妍感动极了,眼泪滚滚而落,廷阎哥哥。她哽气吞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恒廷阎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重眸内光芒微闪,睇向远远落于墙垣上的铁卫,眸中厉芒一过,墙垣上再没铁卫的踪影。
恒廷阎将下巴轻轻搁在梁芷妍的头顶,鼻间盈满清雅馨香,他喃喃道:芷妍芷妍,别再离开我,否则我会恨你,一定会恨你。
梁芷妍的心剧烈颤抖着,她想要抬起头来,却被恒廷阎抱得更紧。
半晌,恒廷阎松开她,眸光淡淡的落在她脸上,伸手替她揩掉脸上温热的泪珠,温声道:芷妍芷妍,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饭菜。
梁芷妍展颜一笑,墨瞳内波光潋滟,她柔柔答道:好。遂站起身来,向小厨房走去。
恒廷阎目送她离开,才站起来从容地向院外踱去,铁卫办事效率一向奇高,从前他不让铁卫去寻梁芷妍,一是因为他的自尊心不容许,二是怕得到的结果会让他接受不了。
如今梁芷妍已经回到他身边,他要知道她这三年来到底做了些什么。
慢悠悠的晃到樱林中,樱花已谢,枝头上挂满青涩的碧绿色果子,铁卫在林子尽头等着他,不知为何,面对真相即将揭晓的这一刻,他向来沉稳的心竟微微起了浮躁之意。
未央居小厨房内,一抹鹅黄色身影翩然穿梭着。
朝歌倚在厨房门边,看着梁芷妍愉快的切着菜,这是自她认识梁芷妍以来,她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开心,可是她很担心,不知道恒廷阎打算做什么。她不会忘记那日在听雨轩外见到的情形。
在她的思想里,爱一个人就该全心全意的对她,而不是朝三暮四。
爱?她轻轻笑了一声,恒廷阎怎么会爱梁芷妍,他恨她还来不及,莫非这便是他的报复?
思及此,朝歌倏然一惊,如果这就是恒廷阎的报复,那么他就太可怕了,芷妍芷妍如今仅凭的信念就是她对恒廷阎的爱,如果恒廷阎将这最后的信念都击碎了,她不用想也知道芷妍芷妍会怎么样。
朝歌蓦然转身向院外走去,她一定要阻止恒廷阎。
刚走到院门处,已见到迅疾如风般向这边走来的恒廷阎,她连忙冲过去拦住他,语气不善,道:恒廷阎,我不管你要做什么,如果你不是真心对芷妍芷妍,就别来招惹她,她经不起你折腾。
恒廷阎脸色阴沉,重眸内波涛汹涌,似要吞噬一起。他拂开她的手,冷冷的睨了她一眼,道:本王要做什么由不得你来过问,让开。